宁修远提着灯笼,脚步匆匆。
灯笼的光在湿冷地面上乱晃。
光,照亮了巷子深处。
宁修远的话音猛的断了。
他的妹妹。
那个他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宝贝。
此刻衣衫凌乱。
发髻散开了几缕,一张小脸煞白。
她身后,是抖成筛糠的丫鬟绿珠。
她身前不远,躺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宁修远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他的拳头捏紧了。
“妹妹,你……”
他刚开口。
宁晚晚再也撑不住,腿一软,朝他倒了过来。
“哥!”
宁修远一把接住她,大手紧紧揽住她颤抖的肩膀。
灯笼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光线更暗了。
“别怕,哥在再里。”
他声音低沉。
宁修远目光一扫,冷声问。
“人呢?”
她不能说实话。
那只会让兄长更担心,节外生枝。
宁晚晚把脸埋在宁修远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在打他我害怕,就喊了一声他们就跑了。”
宁修远听完,眼底的怒火烧的更旺。
他轻拍妹妹的背,声音却冷的出奇。
“好大的胆子。”
“天子脚下,尽然如此行凶。”
他说着,就要带宁晚晚离开。
“我们先回家,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等等!”
宁晚晚拉住了他的袖子。
她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杏眼含泪,看着格外可怜。
“哥,哪个人他还活着吗?”
她指向地上那团烂肉。
宁修远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不喜欢妹妹关心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一个麻烦。
可看着妹妹那双带着不忍和哀求的眼睛,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
“你在这里等着,不许过去。”
他叮嘱一句,自己走了过去。
宁修远俯身,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谢远的鼻息。
很微弱。
随时都会断掉。
他又检查了一下伤势,眉头皱的更紧。
浑身都是瘀伤。
左手手骨以经断了。
头上还在流血,最重的伤在腹部。
这是下了死手。
“还有气。”
宁修远直起身,对宁晚晚说。
然后,他对跟在身后的长随吩咐。
“去,报顺天府,就说朱雀大街西巷有人当街行凶,伤者垂危。”
长随领命去了。
宁晚晚心头一紧。
报官?
不行。
一旦报官,谢远就会被官府带走。
以他现在的身份,最好的结果也是扔进济民所,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更坏的结果,是那伙人倒打一耙。
到时候,等着他的就是板子和牢狱之灾。
不行。
绝对不行。
“哥。”
宁晚晚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不能报官。”
宁修远回头,目光带着审视。
“为什么?”
“他”
宁晚晚绞尽脑汁的找理由。
“他伤的这么重,官府的流程又慢,等他们来了,人早没气了。”
“而且,你看他的样子,身无分文,官府不会为他请好大夫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
“我们我们救救他吧?”
“胡闹!”
宁修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我们是什么身份?他是谁?来路不明,就这么带回府,会惹出多大的麻烦,你想过没有?”
“我”
宁晚晚被他训的哑口无言。
相府不是善堂。
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传出去,只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谢远被送进那个吃人的官府。
她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哥,就当是我求你了。”
“你看他多可怜我们把他送到医馆,付了医药费再走,好不好?就这一次。”
她抓着宁修远的袖子,用力的晃着。
宁修远看着她这副模样,满心的原则和戒备,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罢了。”
他终是妥协了。
“让张伯把他送到最近的普济堂,医药费从我帐上走。”
然后,他点了点宁晚晚的额头,语气满是警告。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还有,这件事,不许告诉父亲母亲。”
“嗯!”
宁晚晚用力的点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宁修远去安排人手了。
巷子里,只剩下宁晚晚 绿珠,和躺在地上的谢远。
宁晚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裙摆,小心的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隔着三步远看他。
他昏过去了。
呼吸几乎感觉不到。
满是血污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死气。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
上好的杭绸帕子,用银线绣着一枝小小的兰花。
她捏着手帕,一点点的靠近。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他脸颊的前一秒。
地上的少年,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
那双狼眼,死死的,淬着毒的瞪着她。
宁晚晚的手,僵在半空。
她心脏漏跳一拍。
“我”
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
谢远的视线,落在她手里那块雪白手帕上。
用这个来擦他这张肮脏的脸?
他猛的偏过头,躲开了她的触碰。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嗬”
别碰我。
宁晚晚被他这一下,惊的猛的缩回手。
她看看手里的帕子,再看看他那双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睛,鼻尖一酸。
她收回手。
然后,把那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放在了他身侧。
那只完好的手能够到的地方。
接着,她又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小锭银子。
约莫五两。
她把银子,也放在了手帕旁边。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没有再看他。
只是低声的对自己说。
“去看大夫。”
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小姐,等等我!”
绿珠赶紧跟了上去。
宁修远已经安排好了人,正在巷口等她。
“走吧,回家。”
“嗯。”
宁晚晚低低的应了一声,被兄长护着,离开了这条巷子。
她没有回头。
所以她没有看到。
在她转身之后。
巷子深处,那个躺在地上本该昏死过去的少年。
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缓缓伸出了他那只唯一能动的,沾满了血污的手。
他的手指在地上颤抖。
最终,越过了那锭在黑暗中依旧泛着冷光的银子。
而是颤巍巍的,死死的,将那方带着淡淡兰花香气的,柔软的,温暖的,雪白手帕。
攥进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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