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手指从掌机屏幕上移开。录像还在继续，女尸左手的算盘胎记微光未散，他盯着那道光，等着下一句话。

喉咙里有声音挤出来，断得像信号不良的对讲机。

“灵魂拍卖会……今晚戌时……”

他立刻调出录音界面，按下同步标记。时间戳跳出来，和掌机内部的时间完全一致。这不是幻听，也不是系统伪造。是她真的说了。

他抬头看冷藏柜里的脸。苍白，安静，嘴唇闭得很紧。刚才那一句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任务栏没更新。

说明话还没说完。

他还得等。

停尸房的日光灯忽然熄了。黑暗扑下来，只有算盘胎记还亮着，映在墙上像一块会呼吸的数字板。陆昭没动，也没去按开关。他知道这灯不是坏了，是被什么压住了。

几秒后，灯重新亮起。

女尸的手指抽了一下，胎记的光闪了两下，然后彻底暗了下去。再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陆昭靠近一点，把手放在她手腕上。没有脉搏，也不凉，皮肤温度和刚才一样。

他知道她不会再说话了。

任务完成了，但系统没提示。

他低头看掌机，屏幕黑着。过了两秒，齿轮声响起，进度条从零开始加载。这次不是审核影像，是接收新数据。

他把掌机贴在耳边，听见一段极短的童声：“爸爸快找妈妈。”

是女儿的声音，三岁时录的。每次任务成功都会响一次。但现在不是任务结束的状态，是新事件触发。

他放下掌机，转身走向窗边。

外面的雨变了。

不是往下落，是往上走。水珠从地面、车顶、树叶上浮起来，连成丝，往天空聚。云层是红的，像被泡在血水里。空气里有股铁锈味，越靠近窗户越浓。

他举起掌机拍摄。镜头拉远时，画面边缘出现一层半透明的膜，包裹着整个江州城。形状像棺材，又像玻璃罐。他放大图像，发现那层膜上有细小的编号，密密麻麻，全是“0713”。

楚小满0713。

这是她的实验体编号。

掌机震动。

一条消息弹出来：

【灵魂拍卖会·实时直播通道开启】

【是否接受连接？】

没有发件人，没有来源标识。链接自动进入加载状态。

他没点确认。

可进度条自己走了起来。

30%……

60%……

90%……

连接成功。

画面一闪，出现一个巨大空间。地面是黑色镜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数百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都漂浮在空中，里面封着一个小女孩。

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系红色领结，眉心嵌着绿光骨钉。

是陆小满。

但年龄不同。有的三四岁，刚学会走路；有的七八岁，背着书包；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眼神冷得不像孩子。

她们都闭着眼，身体悬浮在淡黄色液体里，胸口微微起伏。有些罐子外侧贴着标签：“记忆容器-幼儿园时期”“意识副本-数学天赋激活段”“备用人格-情感模块”。

中央最大的罐子标注着：**楚小满0713 主体意识**。

液体突然波动。

一张脸从深处浮现。

霍青棠。

不是现在的她，是更早的影像。脖颈处的胎记清晰可见，和胎儿超声图一模一样。那张脸在液体中扭曲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逃”。

画面切回全景。

竞价区坐着很多人。戴面具，穿礼服，面前摆着发光的竞价器。没有人说话，但价格数字一直在跳。最高的一笔出价是“永久因果链使用权”。

陆昭盯着那个数字。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买下这条链，就能控制他未来十年的所有选择。他的行动、决定、甚至情感，都会变成别人的工具。

他握紧掌机。

屏幕右下角跳出新提示：

【检测到高维信号干扰】

【建议立即断开连接】

他没动。

直播画面再次变化。所有玻璃罐同时亮起红光，里面的“陆小满”睁开眼。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镜头。

主罐中的液体旋转起来，形成漩涡。霍青棠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行摩斯密码，浮现在罐壁上。

他立刻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对照翻译。

“别信……直播……拍卖会……”

是他刚才在停尸房听到的最后一句警告。

可这句话，是女尸说的。

而现在，它出现在直播里。

说明这场拍卖会，能读取他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他在被监控。

掌机突然发出蜂鸣。屏幕裂痕组成的生日数字开始闪烁，频率和算盘胎记的光一样。系统在提醒他什么。

他翻过掌机背面，充电口插着的胎发微微颤动。那是女儿出生时剪下的，一直留在这里。现在它在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想起AI鉴伪程序的规则：所有成片必须通过审核，否则倒扣情感值。

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拍，什么都没传。

为什么系统会有反应？

除非——

这场直播本身就是一段影像。

是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他的身份上传了内容。

他快速翻看掌机记录，发现十分钟前有一条隐藏传输日志：【已上传片段：停尸房对话实录】【目标服务器：楚家主脑】【加密等级：Ω】

他没操作过这个。

但系统记录显示，操作者使用了他的生物信息验证。

指纹、虹膜、心跳频率，全部匹配。

不可能被伪造。

除非——

他的身体已经被当成拍摄设备使用了。

而他不知道。

掌机屏幕再次震动。

新消息弹出：

【检测到替身协议激活】

【当前身份：观察者】

【真实身份正在被复制】

他猛地合上掌机。

窗外，血雨还在倒流。街道上的积水已经消失，全部升入空中，汇成一条赤红色的河，悬在城市上方。那层半透明的膜更清晰了，像一个巨大的培养皿。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纹里有一点光在动。

像算盘珠子滑过的痕迹。

他翻开女儿的涂鸦本，最后一页画着一幅画：很多个她站在玻璃罐里，中间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摄像机。

下面写着一行字：“爸爸，你也在里面。”

他呼吸停了一下。

这时，掌机自动重启。

屏幕亮起，出现一段新任务：

【拍摄目标：你自己】

【要求：在戌时前，录下你第一次意识到‘我不是我’的画面】

【时限：2小时】

他盯着那行字。

手指慢慢移到拍摄键上。

镜头转向自己。

画面里，他的脸很平静，眼睛很黑，右耳的银质骨钉闪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他看见——

镜子里的那个人，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