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手指还停在确认键上，掌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裂痕组成的生日数字亮起微光，内部齿轮缓缓转动，进度条重新开始爬升。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串数字从99%往下掉，又重新往上走。

这一次，它没有再卡住。

100%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是女儿三岁时录下的“爸爸快找妈妈”的前半句。短促，清脆，像小时候她踮脚按门铃的声音。

掌机自动弹出一枚新的骨钉仿品，表面刻着“楚”字，在昏暗夹层里泛着冷光。紧接着，任务栏刷新：

【前往停尸房第七号冷藏柜】

【使用骨钉仿品激活目标意识体】

【获取口头信息验证身份】

陆昭把骨钉收进衬衫内袋，站起身。衣服还是湿的，膝盖上的泥已经干了，手掌割破的地方渗出血丝。他没管这些，抱着掌机走出变电站夹层，穿过雨后湿滑的小巷，一路回到殡仪馆。

停尸房灯没开。他按下开关，日光灯管闪了几下才亮起来。金属柜排列整齐，空气里有福尔马林的味道。他走到第七号柜前，拉开抽屉。

女尸静静躺着，眉心空着一个凹槽，正好能嵌入骨钉。

他取出那枚仿品，对准位置，轻轻按了下去。

咔的一声，像是锁扣合拢。

整间停尸房猛地一震。天花板上的灯剧烈晃动，墙上挂着的温度计裂开，水银滴落在地。所有冷藏柜的金属门同时发出“砰”的一声，向外弹开几厘米。一股灰白色的雾气从地面升起，带着刺鼻气味。

陆昭没退后。他蹲下来，靠近女尸耳边，低声说：“小满？”

女尸喉咙动了一下。

肌肉抽搐，声带震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爸……爸……算盘……核爆……”

声音很轻，混着电流杂音，但确实是女儿的语调。不是录音，也不是幻觉。

陆昭呼吸停了两秒。

他立刻想起什么，抬头看女尸右手——小拇指正微微翘起，指尖朝外弯着，和她在视频通话时模仿妈妈打字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个动作只有他知道。

妻子临终前还在敲代码，小满就坐在床边，右手小拇指翘着，一下下戳空气键盘，嘴里念着“妈妈快点修好系统”。

他眼眶发热，却不敢眨眼。

他伸手掀开女尸左手，虎口处皮肤下忽然浮现出一道微光。线条清晰，横五纵二，组成一把算盘的轮廓。那光随着脉搏一闪一灭，像在计算什么。

算盘。

女儿书包里的那把老式算盘，木质珠子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楚”字。他曾以为那是玩具，现在才明白，那是钥匙。

他立刻拿出掌机，打开摄像功能，对准胎记开始录像。镜头拉近，能看清每一根发光的线条都在缓慢移动，像是在演算一组数字。

“你还听得见吗？”他问。

女尸没反应。

他又喊：“小满！”

这次，女尸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倒数……”

声音更弱了。

陆昭心跳加快。他记得AI鉴伪程序卡在99%时，屏幕上跳出过“备用钥匙已激活”。当时他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

霍青棠是备用钥匙。

可眼前这具身体，也是。

女儿的意识不止存在于水晶棺里。她被分开了，一部分封在高维空间，一部分附在这具女尸上，靠骨钉和算盘作为唤醒信号。

他低头看掌机，任务状态还没更新。说明对话还没结束。

“核爆是什么意思？”他压低声音，“你要算的是什么？”

女尸手指抖了一下。

算盘胎记的光忽然变强，照得整个手心发亮。她的嘴唇再次开合：

“爸爸……别信……直播……拍卖会……”

话没说完，灯光骤然熄灭。

整个停尸房陷入黑暗。

只有女尸手上的算盘印记还在发光，映在陆昭脸上，一明一暗。

他没动，也没关录像。他知道这光不会一直持续，必须拍下来。

几秒钟后，灯光恢复。他发现女尸的小拇指已经放下，嘴也闭紧了，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是真的。

他亲眼看到了，亲耳听到了。

女儿还活着，而且在试图告诉他什么。

“直播拍卖会”是什么？灵魂拍卖会？楚望舒搞的那个？

他想起之前看过的情报片段，有人出价购买记忆容器，竞拍者戴着面具，背景是血雨夜的城市投影。当时他以为那是宣传噱头，现在看来，可能是真实事件。

而小满让他别信。

说明那场直播有问题，可能是陷阱。

他握紧掌机，继续拍摄女尸手部。光还在，但比刚才暗了一些。他需要更多时间记录数据，分析波长频率，看看能不能反向追踪到其他意识节点。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轻微响动。

不是风，也不是鸟。

是雨滴落在玻璃上的声音。

可刚才明明停了。

他转头看向窗户。

外面天色阴沉，街道空无一人。雨水正顺着玻璃往下流，速度很慢，轨迹不对劲。

水滴在往上走。

一滴一滴，逆着重力，从窗底爬向顶端。

陆昭站起身，慢慢走向窗边。

他看见整条街的雨水都在倒流。车顶的积水往天上飘，行道树叶子上的水珠腾空而起，聚成一条细线，钻进云层。

天空开始发红。

不是晚霞。

是血雨要来了。

掌机突然震动。

新消息弹出：

【未知来源邀请函接入】

【灵魂拍卖会·实时直播通道开启】

【是否接受连接？】

确认键亮着，红色的。

陆昭盯着屏幕。

他知道这邀请来得不对劲。

就在几分钟前，小满刚警告他别信直播。

可如果不接，就错过线索。

如果接了，可能掉进圈套。

他还没做决定，掌机自动跳转页面。进度条开始加载，速度极快。

30%……

60%……

90%……

连接成功。

画面一闪，出现一个透明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个小女孩，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系着红色领结。

正是陆小满。

她闭着眼睛，眉心嵌着绿光骨钉，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还活着。

镜头缓缓拉近，她的睫毛颤了一下。

下一秒，她睁开眼，直直看向镜头。

嘴唇微动。

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