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征兵的日子越来越近，谢允变得愈发勤快。天还没亮，鸡刚打鸣，他就悄悄起床，拿起水桶去井边挑水。

井台边结着一层薄冰，滑得很，他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一趟又一趟，把家里的大水缸装得满满当当，甚至连灶台边的小水缸也添得满满的。 挑完水，他又拿起斧头去劈柴。

院子里的柴火堆已经很高了，但他还是觉得不够，阿婆年纪大了，劈柴费劲，他要多劈些，让阿婆整个冬天都不用再操心柴火的事。他劈柴时格外用心，特意把柴劈得细些、均匀些，这样阿婆烧火时更方便，也更省柴。阳光透过院墙上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汗涔涔的脸上，映得他眉眼间的英气愈发明显。

中午吃完饭，他又拿起一块软布，把阿婆的拐杖细细缠了一圈。阿婆的拐杖是用老槐树的枝桠做的，质地坚硬，却也有些粗糙，阿婆拄着总说硌手。谢允把布缠得紧实又平整，还在拐杖顶端做了个小小的防滑处理，这样阿婆拄着既舒服又安全。

阿婆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针线，正给谢允缝补衣物，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底藏着浓浓的不舍，却没说一句阻拦的话。她知道，儿子当年也是这样，临走前把家里的事打理得妥妥当当，只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她怕谢允重蹈覆辙，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她更明白，家国大义面前，个人的安危与牵挂，都显得那么渺小。

“阿婆，我帮您穿针。” 谢允缠完拐杖，看见阿婆正眯着眼睛穿针引线，线头怎么也穿不进针孔，便走过去坐下，接过阿婆手里的针线。阿婆的眼睛不好，年纪大了更是模糊，穿针引线这样的细活，对她来说越来越难。

谢允的指尖灵活，轻轻一捻，线头就变得尖尖的，对准针孔，一下就穿了过去。他把针线递还给阿婆，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阿婆的手，那双手满是老茧，在阳光下泛着蜡黄的颜色，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有些变形，却带着暖人的温度。谢允的心里一阵发酸，他知道，这双手为了他，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

“阿婆，我走了以后，您就别种那么多地了，够自己吃就行。” 谢允帮阿婆捶着背，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要是觉得孤单，就去村里找王婶她们聊聊天，别总一个人待在家里。还有，天冷了记得多穿衣服，别着凉了，柴火不够了就找村里的李大叔帮忙，他为人热心，肯定会帮您的。”

阿婆拍了拍他的手，拿起缝好的布鞋给他试了试，鞋底厚实，针脚细密，是她熬夜纳出来的：“傻孩子，阿婆身体好着呢，哪用得着麻烦别人。你放心去打仗，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等你回来，咱们种两亩桂花，做更多的桂花糕，还做你爱吃的鸡蛋羹，好不好？” 谢允点点头，把脸埋在阿婆的肩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不敢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阿婆的肩膀不宽，却给了他满满的安全感，这是他从小到大最依赖的港湾，也是他此次奔赴战场最大的牵挂。

征兵前一夜，谢允睡得很不安稳。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梅林，雪落满枝，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梅树下，手里拿着一支木笛，似乎在轻轻吹奏。他想走近看清那人的模样，可无论怎么跑，都隔着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那人身上的气息很淡，却让他觉得格外熟悉，格外安心，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只为与他相见。 “阿允，等我。” 梦里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像玉石相击，带着几分温和，又带着几分穿越时空的怅惘。

谢允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窗外的月亮很圆，清辉洒进屋里，把院子里的桂树影子投在窗纸上，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安静得让人心里发空。他摸了摸枕下的木笛，笛身的温度让他稍微安定了些。他不知道那个梦里的人是谁，只觉得那道身影，那句叮嘱，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熟悉得让人心慌，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相遇、相知，将彼此刻进了心底。

他起身走到外屋，看见阿婆的房间还亮着灯。他轻轻推开门，看见阿婆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还在给她缝补衣物。灯光下，阿婆的头发白得愈发明显，背影也显得格外单薄。

“阿婆，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谢允的声音有些沙哑。 阿婆回过头，看见他，笑了笑：“睡不着，再给你缝几针，把衣服缝得结实些，到了战场上也能多穿些日子。你怎么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谢允走过去，坐在阿婆身边，帮她理了理针线：“梦见一片梅林，还有一个人，感觉很熟悉，却看不清模样。” 阿婆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许是你爹在牵挂你，也许是清虚观的神仙在护着你。明天去求符，一定要诚心，神仙会保佑你的。”

那一晚，阿婆坐在灯下缝补衣物，谢允坐在一旁陪着她，两人没有太多的话语，却有着说不尽的牵挂。灯光摇曳，映着两人的身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是离别前最温暖的陪伴。而谢允心里的那个梦，像一颗种子，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等着在清虚观的雪梅间，绽放出宿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