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期的第三天,傍晚。
兰霁刚从健身区出来,洗去一身薄汗,便看到云衡倚在客厅的走廊边,手里拿着一套熨帖平整的深蓝色西装。
“晚上有个小型的商业酒会,算是这个世界‘上流社会’的消遣。”云衡将西装递过来,唇角噙着惯有的温和笑意,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陪我一起去?”
兰霁看着那套明显价值不菲、剪裁精致的西装,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习惯了简洁与独处,对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本能地排斥。
“我不擅长应酬。”他实话实说。
“不需要你应酬。”云衡走近几步,将西装轻轻放在他臂弯,声音压低,带着点诱哄般的磁性,“只是露个面。而且……让你看看你‘合作伙伴’的另一面,或许能增加点信任度?”
他靠得有些近,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药味,萦绕在兰霁鼻尖。兰霁想起深海副本中他毫不犹豫使用的“生命信标”,想起他这些时日无微不至却又恰到好处的照顾,以及那句“能这样看着你,真好”。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他接过西装,淡淡应了一声:“好。”
云衡眼底的笑意瞬间漾开,如同春水破冰。
一小时后,两人站在了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门口。云衡穿着一身定制的黑色丝绒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苍白的面容在璀璨灯光下少了几分病气,多了几分矜贵与疏离。他自然地弯起手臂,看向兰霁。
兰霁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臂弯。他穿着那套深蓝色西装,合体的剪裁勾勒出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腰线,清冷的面容在华丽灯影下,有种拒人千里的禁欲美感,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着目光。
踏入宴会厅,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穿着考究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标准化的笑容,低声交谈,每一个眼神、每一次举杯似乎都暗藏机锋。
云衡一出现,立刻成为了焦点。不断有人上前打招呼,称呼他“云先生”或“云总”。而云衡,也瞬间切换了模式。
他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却不再是兰霁熟悉的那种带着暖意的温和,而是一种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社交面具。他游刃有余地与各色人等周旋,谈笑风生,言辞得体又不失锋芒。他能精准地接住每一个话题,无论是金融市场的最新动向,还是某幅名画的拍卖轶事,都能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展现出惊人的学识和洞察力。
那个在副本中会因为心脏病而脆弱、会因为他的濒死而失态的云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优雅、深不可测,在名利场中如鱼得水的商业精英。
兰霁安静地跟在他身侧,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是偶尔在云衡目光扫过来,带着询问意味时,几不可查地点一下头或摇头。他清冷的气质和出色的容貌也引来了不少打量,但都被云衡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他的手始终稳稳地托着兰霁的手腕,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保护。
“云总,这位是?”一个端着酒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凑过来,目光在兰霁身上逡巡。
“舍弟,兰霁。”云衡微笑着,语气自然,将兰霁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隔开了那令人不适的视线,“他性子静,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原来如此,兰先生一表人才啊。”那人讪讪地笑了笑,转而与云衡聊起了生意。
兰霁听着云衡用熟练的商战术语与对方周旋,将利益得失计算得清清楚楚,言语间温柔依旧,却步步为营,将对手引入自己的节奏。他忽然想起云衡曾轻描淡写地说靠“一点经商头脑”积累资本。
这哪里是一点头脑?这分明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练与狠辣。只是他那副温柔病弱的好皮相,和平日里对自己全然不同的态度,将这份锋芒巧妙地掩盖了起来。
“累了?”趁着交谈间隙,云衡微微偏头,低声问他,面具般的笑容褪去,眼底是真实的关切。
“还好。”兰霁摇头。他并不觉得累,只是觉得……陌生。这个在名利场中运筹帷幄的云衡,与那个在血月下向他伸出手、在深海背着他艰难前行、在公寓里为他准备餐食的云衡,形象有些割裂,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了解他的这一面。
宴会进行到一半,云衡被几个看似更重要的人物围住。他递给兰霁一个歉意的眼神,示意他可以去旁边的休息区稍坐。
兰霁走到靠窗的沙发坐下,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与厅内的浮华形成对比。他不太喜欢香槟的味道,只端着一杯清水。
“一个人?”一个略带轻佻的男声响起。
兰霁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花哨西装、眼神飘忽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旁边坐下,目光赤裸地打量着他。
“你的男伴看起来挺忙的,要不要陪我喝一杯?”男人将酒杯往兰霁面前递了递,语气带着暗示。
兰霁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一层寒霜:“不必。”
“别这么冷淡嘛……”男人还想凑近。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那男人的肩膀上,力道不轻。
“李公子,找我弟弟有事?”云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是那般温和的语调,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
那姓李的男人脸色一变,连忙站起身,赔笑道:“云、云总,误会,误会!我就是看这位……您弟弟一个人坐着,过来打个招呼。”
云衡脸上笑容不变,但眼底没有丝毫温度:“招呼打完了,可以走了吗?”
“是是是,您忙,您忙!”李公子如蒙大赦,灰溜溜地快步离开。
云衡在兰霁身边坐下,拿起他面前那杯没动过的香槟,放到一旁,将自己手里一直端着的一杯温牛奶递给他:“喝这个。”
兰霁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
“抱歉,不该留你一个人。”云衡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没关系。”兰霁抿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方才那点不快。他看着云衡,忽然问道:“你经常这样?”
云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笑了笑,那层面具般的完美似乎褪去了一些,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有时候必要的应酬,躲不掉。是不是觉得……很虚伪?”
兰霁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生存方式不同而已。”
在危机四伏的副本里需要武力与智慧,在这个看似和平的休息世界,则需要另一种形式的周旋与算计。本质上,都是为了活下去。
云衡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中微动。他以为兰霁会不适应,甚至会厌恶这样的场合和他表现出来的另一面,但兰霁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冷静和理解得多。
“我们回去吧。”云衡忽然说道。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不想让那些虚伪的应酬和无聊的目光,玷污了这片刻的宁静,以及身边这个人清冷干净的气息。
兰霁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离开喧嚣的宴会厅,坐进云衡那辆低调却奢华的轿车里,隔绝了外面的浮华世界。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行声。
云衡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卸下伪装后的倦意。苍白的肤色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有些脆弱。
兰霁看着他的侧影,忽然开口:“那个‘生命信标’,很贵重吧。”
云衡睁开眼,转头看他,眼底带着笑意:“怎么?想还我?”
兰霁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云衡收敛了笑意,目光变得深沉而专注,他缓缓说道:“兰霁,对我来说,再贵重的东西,都比不上你重要。”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车厢里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这不是在副本生死关头的情急之言,而是在这平静的、属于“现实”的夜晚,清醒而认真的宣告。
兰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悄悄漫上了热度。
这一次,云衡看得清清楚楚。
他唇角弯起,重新闭上眼睛,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只剩下满腔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而笃定的暖意。
觥筹交错的虚伪,远不及身边人一个细微的反应,来得真实而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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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