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泣声幽怨飘忽,仿佛萦绕在窗棂门外,又似直接响在人的心底,带着浸入骨髓的阴冷。
兰霁和云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云衡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在这种未知的诡境里,贸然回应或者开门探查,极有可能触发致命的危险。
兰霁抿紧薄唇,清冷的眸子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锐利。他侧耳细听,那哭声似乎并非针对他们这一间厢房,而是飘荡在整个宅院的上空,时远时近,夹杂在穿堂而过的阴风中,更添几分瘆人。
约莫过了一刻钟,那哭声才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彻底消失,宅院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看来,‘她’已经开始活动了。”云衡压低声音,走到门边,并未直接开门,而是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外面空无一人,才退回桌边。
“规则提到了‘存活至婚礼结束’和‘找出真相’。”兰霁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惧意,“刚才的管家强调了‘勿随意走动’,尤其是‘后院’。这既是限制,也可能暗示了线索所在。”
云衡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错。限制往往指向关键。后院的新娘居所,还有这满宅子的纸人,以及那对颜色异常的红烛,都很可疑。”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注意到,引我们进来的老管家,还有那个小厮,他们的脸色都很不正常,行动也略显僵硬,虽然不像纸人那么明显,但……缺乏活人的生气。”
兰霁点了点头,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座李府,从主人到仆役,恐怕都非比寻常。
“先休息,保持警惕。明天婚礼前,我们可能需要找机会探一探这宅子的情况。”云衡提议道,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在了靠外的一侧,将相对更安全、更靠内的位置留给了兰霁。这个细微的举动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贴。
兰霁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和衣躺在了内侧。他并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尤其是一个认识不到半天、深浅不明的男人。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保存体力应对未知的危险才是首要。
云衡吹熄了油灯,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过窗纸渗进来的、微弱的红色灯笼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身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云衡的呼吸比常人更轻、更缓一些,符合他病弱的表象,但却异常平稳,没有丝毫入睡后的绵长,显然也保持着高度的清醒。
兰霁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梳理着进入副本后获得的所有信息:中式冥婚背景、七名玩家、诡异的仆从、纸人、血红色的烛泪、夜半女泣……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悲惨的故事核心。找出真相,或许才是安全通关的关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兰霁意识有些朦胧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
不是哭声,更像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兰霁瞬间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眸光清亮锐利。他感觉到身旁的云衡也立刻绷紧了身体。
两人无声地坐起身,悄然挪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破洞向外望去。
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挡,院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廊下悬挂的红灯笼投下片片诡异的红光。就在他们厢房窗外不远处的回廊下,一个惨白的、扁平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是一个纸人。
它脸上画着僵硬夸张的笑容,两坨圆圆的腮红在红光的映衬下如同两滩血迹。它没有动,只是面朝着他们厢房的方向,那双用墨点画出的空洞眼睛,仿佛正透过薄薄的窗纸,直勾勾地“看”着里面。
那窸窣声,并非来自这个纸人。
兰霁移动视线,瞳孔微缩。只见在院子的角落,另一个纸人,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关节扭曲般的动作,一点点地挪动着脚步,它的手臂僵硬地抬起,指向后院的方向。纸张制成的身体在移动时,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指向后院?
这像是在……引导?
就在兰霁心中念头飞转时,那个面朝他们的纸人,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在红光的闪烁下,弧度似乎微微扩大了一些,墨点的眼睛也仿佛更加深邃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突然,那个移动的纸人停了下来,手臂依旧指着后院,脑袋却猛地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同样用那空洞的“眼睛”“看”向了窗内的两人!
下一秒,两个纸人如同被抽走了支撑,瞬间瘫软下去,重新变成了两堆毫无生气的彩纸,散落在地。
院中重归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兰霁和云衡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它们在暗示我们去后院。”云衡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
“也可能是陷阱。”兰霁冷静地回应。管家明确警告勿去后院,纸人却暗中指引,这矛盾本身就充满了诡异。
“危险与线索往往并存。”云衡沉吟道,“看来,明天必须想办法去后院一探了。”
后半夜再无异常发生,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始终笼罩着整个厢房。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灰蒙蒙的,不见日光。一个小厮送来了简单的早膳——清粥、馒头和一碟咸菜。那小厮和昨晚引路的一样,面色青白,眼神呆滞,放下食盒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两人简单用了些早饭,味道寻常,并无异样。
走出厢房,其他玩家也陆续出来,个个眼下发青,显然都没睡好。那对情侣中的女孩眼睛红肿,显然哭了一夜。中年胖子不断搓着手,显得焦躁不安。黄毛眼神飘忽,不停地东张西望。只有那个短发女人,虽然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
老管家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依旧是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宣布今日白天可以有限度地在宅院前院活动,但严禁靠近后院,并提醒众人,傍晚婚礼仪式将在正厅举行。
众人分散开来,有人选择留在房间,有人则壮着胆子在允许的范围内探索。
兰霁和云衡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开始在前院看似随意地散步,实则在观察宅院的布局、仆役的活动规律,以及那些被放置在各个角落的纸人。
宅院很大,回廊曲折,不少地方都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久未打理。但所有的喜庆装饰却都是新的,红绸鲜亮,囍字刺眼。
他们注意到,那些纸人并非完全静止不动。当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它们的位置似乎会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或者手臂的姿势会有轻微的改变,始终保持着一种无声的“注视”。
在一次经过一个偏僻的转角时,他们听到了中年胖子和黄毛压低声音的争吵。
“……必须去看看!不然怎么找线索?你想死在这里吗?”这是黄毛的声音。
“可、可管家说了不能去!昨晚那哭声你没听见吗?太邪门了!”中年胖子声音发颤。
“怕什么!我们偷偷去,就看一眼!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宝贝或者通关的关键呢!”黄毛的语气带着一种赌徒般的狂热。
兰霁和云衡没有现身,悄然退开。
“看来,有人要按捺不住了。”云衡淡淡道。
兰霁看向通往后院的那道月亮门,门前不仅挂了锁,还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家丁守着,戒备森严。“硬闯不明智。”
“或许,我们可以等。”云衡的目光扫过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纸人,意有所指。
白天的时间在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氛围中缓慢流逝。期间,那对情侣试图向管家打听更多关于婚礼和新娘的事情,但管家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们,重复着“吉时一到,自然知晓”之类毫无营养的话。
傍晚时分,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宅院里的红灯笼逐一亮起,将整个宅子映照得一片血红。
正厅被布置成了喜堂,红烛高燃,尤其是正中那对龙凤红烛,燃烧得异常旺盛,血红色的烛泪不断淌下,几乎要淹没整个烛台。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七名玩家被要求站在宾客的位置。除了兰霁和云衡,其他五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不安。
吉时已到。
锣鼓唢呐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吹奏的却并非是喜庆的调子,而是某种哀乐般凄厉诡异的旋律,听得人头皮发麻。
老管家站在厅前,用他那干涩的嗓音高喊:“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厅口。
首先进来的,是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官。他身材高瘦,脸色却和新郎服一样红得不正常,是一种病态的潮红,眼神亢奋,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僵硬的笑容,动作有些夸张地迈着步子。
而当他身旁的新娘,被两个婆子搀扶着,或者说,是架着,缓缓走入喜堂时,所有的玩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新娘凤冠霞帔,打扮得华丽非常,但盖头之下,露出的那截脖颈和手腕,却是毫无血色的青白,甚至隐约能看到尸斑!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几乎完全依靠两个婆子的力量才能站立行走,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无比艰难和诡异。
这根本不是一个活人!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冥婚!
“啊——!”那对情侣中的女孩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中年胖子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黄毛和短发女人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兰霁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云衡则微微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兰霁半挡在身后,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对正向堂前走来的“新人”。
唢呐声越发凄厉,红烛燃烧噼啪作响,血流般的烛泪越积越多。
穿着藏蓝短褂的老管家,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与这喜庆场面格格不入的、阴冷而诡异的笑容,拖长了调子,高声喊道: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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