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看着面前大红色的华贵车辇，和周围浩浩荡荡的车队，只觉得荒谬可笑。

自打出生的那天起，他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也没被这么多人护过，甚至都没见过正大光明的被他父皇提及过，哪怕一次，可如今却弄得十里铺红，浩浩荡荡的被送去和亲，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他平时多么受宠，这想必也是他那位父皇为了不让使臣察觉自己的地位轻贱，怕落人口实做出的派头。

这一去路途遥远，怕是有个几千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会不会水土不服，弄得很难看，但既来之则安之，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五哥！我要五哥！”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传到他耳朵里，原本已经闭目养神的王一博被惊的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这都走到了京都的闹市，梦儿怎么会跟来的？

“停下！”

使臣应声叫停了车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看见一身大红色的人下了马车，匆忙朝围观的人群走了过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你怎么在这的？！”

王一博一把抱起了人群里粉琢玉砌小团子，紧张的询问了一句，就开始止不住的鼻酸。

“是我求侍卫哥哥带我偷偷溜出来的，呜…哥哥不要去嫁人，我舍不得哥哥！哥哥不要走好不好！梦儿以后乖乖的，梦儿去求求父皇！哥哥不要走……”

被这几声稚嫩又直白的话弄得心酸不已，原本自以为麻木的心像是解冻了一般，传来隐隐的委屈和酸楚。

“乖，不哭，这里太乱了，先让侍卫带你回去。”

“不要！我不要回去，哥哥别走…走了梦儿就没有哥哥了，再也见不到哥哥了，没人陪我一起玩了，也没有哥哥抱着梦儿睡觉……”

嚎啕大哭的小公主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哥哥，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样子，一旁的侍卫赶紧伸出手，尝试着把这哭嚎的小人儿从王一博身上拽下来。

“别去嫁人好不好，那人万一欺负你怎么办呢！我想要哥哥！想要哥哥……”

哭累了的小孩抽抽搭搭的，哭湿了王一博右肩的一大块衣服，小手还是拉着王一博的衣服不送，那侍卫也不敢硬拉，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那一身嫁衣的皇子。

“不难过了，还会见到哥哥的，我只是去别的国家转一圈，以后会回来的，你要乖乖的听话知道吗？”

“真的会回来吗？”

怀里的人泪眼盈盈的看着他，王一博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轻轻的摸了摸自己妹妹哭过以后红肿却清澈的眼睛。

“真的，梦儿越听话，哥哥就越早回来，现在不早了，你跟着侍卫哥哥回去好不好？”

“好，那我听哥哥的话，哥哥要早点回来……”

趁着人暂时被哄住了，王一博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侍卫赶紧眼疾手快的抱住了自己家的小公主，朝王一博露出感激的神色，抱着人上马就走了，就下王一博一个人怅然若失的蹲在原地，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哭声。

若他彻底没有牵挂就好了，偏就让他下定决心的和这皇室断了关系以后，又想起这个唯一肯叫自己哥哥的幼妹，原本封闭起来的一颗心又被这触动弄得委屈辛酸，怔在原处险些落下泪。

平时瞧着寒霜一样薄情冷淡的小少年难得的流露出了些许脆弱无助的表情，泫然欲泣又极力隐忍的模样惹得旁边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会惊动这副画里才会出现的美景。

“回去吧。”

站了许久的王一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说谁，转身又没什么表情的回到了马车上。

连马车里都铺着的垫子都是喜庆的大红色，王一博盯着马车里的帘子发呆。

他甚至希望就这样待在马车上一辈子不下去，这样就不用想到那个没人在意他的皇宫，不会想到撕心裂肺的喊着自己名字哭的梦儿，也不用设想自己前路未知又迷茫混沌的未来。

“你别说，这坤泽的皇子长得可真好看啊，刚才出来那一下，看得我…啧啧。”

“你说什么疯话呢，人家是坤泽，那也是皇子，现在要去庆国和亲，瞎说你是不要命了吗？”

“他哪算瞎说呀，这皇子平时也不受宠，不然怎么可能出来和亲呢？要是个中庸也就算了，还偏是个坤泽，坤泽生下来不就是伺候人用的？就算是皇子又怎么了。”

“咱们这些大老粗，只能去窑子里找几个岁数大的坤泽过过瘾，这样的见一面也就算了，不过论娶妻生子，还是中庸合适，弄个坤泽在身边，一般人也降不住呀。”

带着刻意暧昧不清的笑声，那些暗讽坤泽浪荡的话语是格外的龌龊又刺耳，被马车里的人一丝不漏的听进去，王一博闭着眼睛偏过头去，好像是不大想去听那些污言秽语。

“我听说这越是好看的坤泽，到了那事上就越浪越放荡，你说咱这皇子这么好看，皇上不会是想靠着这个榨干那庆国太子的命吧。”

两两三三粗鄙猥琐的笑声让王一博没办法再忽视，一声红衣的人掀开了行进中的轿帘，把街上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好像刚才说那些污言秽语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啊——！”

刚才说的最欢的壮汉忽然捂着嘴蹲下身，鲜红的血从他捂住嘴的指尖蔓延而出，那壮汉白着脸吐出一口血沫，竟把碎了的一颗牙连同那颗银子一起吐了出来。

王一博只心疼自己当暗器打出去的那银子，要不是想着能方便这对他评头论足的人去请郎中，他才舍不得这样糟践银子。

大概是在马车上的日子实在不需要算计什么，王一博居然觉得这枯燥乏味的旅途是他人生里难得安逸的几天，等到迈进了庆国的边界，那颗原本舒缓的心又惴惴不安的提了起来。

“贵人一路累了吧，现下先这宫里修养几日，也好学学规矩，等到了良辰吉日，再嫁进那太子府。”

王一博重新踏在地上的那刻，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大真实，高楼耸立，玉宇朱阁，他的心却还远在千里之外没收回来，便只顾着敷衍的点头，根本就没把那几个嬷嬷的话听进去。

遵循礼制住进了宫里，王一博还不需要去拜见皇上，只需要在宫里住上几天，等日子到了便嫁人。

他曾经设想过自己的一生，或是志向远大的施展抱负，或是逃离那宫廷自力更生，甚至想过自己的那位父皇有一天会包容自己是个坤泽的事实，可就是没想过自己以后，会这样猝不及防的和另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紧紧的捆在一起。

可是如果那人也嫌弃他是个坤泽怎么办，坤泽的男子极难生育，再加上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有些龌龊的流言和传闻，万一那太子信了，也觉得他就是个轻浮的玩物，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这是什么？”

一众的老嬷嬷捧着杂七杂八的东西鱼贯而入，为首的朝他行了礼便掀起了王一博的袖子，握住那白玉一样的手腕，像是要在上面画些什么。

偷偷习过武的人自然不会败给一个老嬷嬷的力道，只是顾着他如今的身份，才不好直接甩开。

“这是要给您点一颗守宫砂，是婚前的习俗，不会太疼的。”

王一博强忍着排斥的心理偏过头去，这不过是庆国出嫁的习俗，他虽然在皇宫的时候不受宠，可也不能显得不守规矩，这么一点小小的屈辱还不算什么。

银色的长针在他右臂上轻轻的刺了一下，艳红的香料覆在了他那一片手臂上，香料被针尖带着填进了皮肤上小小的针眼里，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老嬷嬷用了张温热的帕子，拭去了多余的红色香料。

原本白玉一样无暇的肌肤上，现在多了一颗小小的红色守宫砂，艳丽的大红色更映衬的人冰肌玉骨，肤白胜雪。

“您还需每日沐浴焚香，老奴这里有上好的香料，必定能让太子对您一见倾心，好生呵护。”

王一博难以想象自己被人呵护的场景，只是苦笑着点点头。

他只希望自己要嫁的人别因为自己坤泽饭身份，就没命的作践他，他的武功也就只能打几个地痞流氓，和这从小就精通骑射的太子自然是没办法比的，如果那人非要轻贱他，他也做不了什么，甚至他的国家都未必会替他撑腰。

越想越慌乱的人几乎把手里的衣角揉碎，直到看见那老嬷嬷翻开桌子上的书，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一页，才如梦惊醒的回过神。

“你这是干什么？”

脸皮薄的人恨不得剜掉自己刚才不经意看见那东西的眼睛，他从小没被人伺候过，自然不比他那几个可以随意玩弄宫女的哥哥。

年岁尚小的人连情窦初开的机会都没有，却在刚才清晰的看见了那样露骨直白的鱼水之事，眼神慌乱的不知道落在哪里好。

“这是好东西呀，坤泽娇贵，您别当这事只是简单的例行公事，虽然看着差不多，但用起来也是各有各的妙处，您得好好学一学，不然到时候吃苦的还是自己。”

“我自己看行吗？”

王一博羞得脸上发紧，强忍着把那本书丢出去的欲望，倒扣在桌面上，那老嬷嬷本想再多说几句，但看了王一博几眼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传闻坤泽对此事格外敏感，说不定这嫁来的人是想自己仔细看看，不想被别人打扰，等到这胡乱猜测的人应声的出了屋子，王一博才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那书塞到角落里，心有余悸的趴在桌子上发愁。

他真要和不认识的人做那种事吗，可是…万一他很丑，或者很凶，对自己很不好，那他这一生岂不是无望了，听说坤泽一旦被乾元占有，便会性情大变，他不想余下的时间都陪着一个陌生的人，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身子，在这种事上被人轻视作践。

夕阳渐渐西沉，入暮之时的霞光格外耀眼灿烂，就和蜡烛燃尽前爆出的烛花永远最红艳是一个道理。

越是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越能显现出那么点不同。

毫无征兆的被拍开了门，王一博看着面前的几个不速之客皱了眉。

“何事？”

“老奴们奉了皇后娘娘懿旨，来教您些规矩。”

王一博没起身，只是冷冷的瞧着为首的人，道，“方才已经有人教过了，这守宫砂也点了，不知还有什么规矩没教？”

“自然是瞧瞧您的身子是否还清白，皇室血脉容不得半分差错，您可是坤泽的身子，谁知道在来我们大庆之前有没有与旁人私相授受？您放心，我们都是几十年的老人了，是不是处子之身，看一眼便知。”

“放肆！”

迅速的起身，避开一群人凑过来的动作，王一博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羞耻的一天，这群人拿他当什么，难道就因为是坤泽，自己在他们眼里就那么不知廉耻吗。

“恕我不能理解你们这规矩，若是与人私相授受怎么可能点的上这守宫砂？”

“您别为难老奴，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您是坤泽，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

王一博把桌子上那盏莹白的茶盏摔了出去，碎片零零星星的散在门槛处，由这未干的水迹晃出几片光。

“坤泽便要受你们这莫须有的怀疑吗？恕我无法苟同，我也不可能被你们一群人摁着看是不是有什么清白的身子，若是你们太子和皇后非要疑心——”

“谁疑心？”

一身绀青色的人缓缓从门外走进，扫了一眼屋内的乱象，波澜不惊的开口。

“太子殿下，这是…是皇后娘娘让老身们来查清此事的，也怪不得我们。”

原本气焰嚣张的一群人像是泄了气，只是低着头应答，肖战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和默不作声的王一博，想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都出去吧。”

“可是…可是那事还未查清，老奴无法还皇后娘娘交代呀……”

“查什么？”

肖战随口问了一句，那群人变了脸色，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些所以然，肖战不以为意的摊开手里的扇子，随口应付道，“说不出来就都出去，我亲自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