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指间的沙，簌簌地漏过。

离高考只剩一个月时，高三的教学楼总亮到深夜。

江沉更忙了，连午休都埋在试卷堆里。

温煦便很少再去找他吃午饭，只每天放学后，准时趴在高二（三）班的窗台上。

窗户正对着通往校门口的路，温煦支着下巴，目光追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沉总是最后几个走出教学楼的，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脚步比平时沉，侧脸在暮色里显得清瘦了些。

“江沉！”温煦看见他，就从窗户里探出头喊一声，声音穿透傍晚的风，清亮得很。

江沉抬头，看到窗台上的人，脚步会顿一下，然后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多走几步，等温煦背着书包噔噔噔跑下楼。

两人并肩往家走，一路很少说话。

温煦把兜里揣着的牛奶递过去，江沉接过，握在手里，不说话，却会把步子放得慢些，刚好能跟上温煦的节奏。

有次温煦等得久了，趴在窗台上打盹，额头磕在玻璃上“咚”地一声。

他揉揉额头抬头，正看见江沉站在楼下，仰头望着他，眼底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你怎么才下来？”温煦冲他喊，声音有点含糊。

江沉没回答，只是等他跑下楼，从书包里掏出颗薄荷糖，塞到他手里：“以后别等我了。”

温煦捏着那颗薄荷糖，糖纸的凉意透过指尖渗进来，心里却倏地一慌。

他抬头看江沉，江沉已经转过身，背着书包往前走了。

“为什么呀？”温煦追上去，声音有点急，“我等你一起走，不耽误事的。”

江沉脚步没停：“太晚了，你该早点回家。”

“我不困！”温煦跟在他身边，把步子迈得和他一样大，“再说，你一个人走多没意思，我陪着你不好吗？”

江沉侧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温煦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偷偷把薄荷糖剥开，塞进嘴里。

清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驱散了傍晚的倦意。

他看着江沉的侧脸，心里想，只要能这样跟他走一段路，好像就有了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温煦还是每天趴在窗台上等。只是不再打盹，手里捧着本物理错题集，借着教室的灯光看题，偶尔抬头望向路口，目光亮得像星子。

江沉走出教学楼时，总能先看见那个趴在窗台上的身影，和他手里亮着的那片光。

他会站在楼下等一会儿，看着温煦把错题集塞进书包，看着他像只小松鼠似的蹿下楼，然后放慢脚步，陪他走过那段被路灯拉长的路。

离高考只剩一周时，温煦在窗台上放了个小小的倒计时牌，每天换数字时，都在心里偷偷加一句：江沉，加油！等你考完，就去我家吃饺子。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1”那天，温煦在窗台上放了支向日葵，是他从家里的花盆里折的，花瓣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江沉走出教学楼时，一眼就看见了那抹明黄，和它后面温煦亮晶晶的眼睛。

温煦趴在窗台上，朝他用力挥手，嘴里喊着什么，被晚风吹得碎了，却隐约能辨出“加油”两个字。

江沉站在楼下，仰头看了很久，久到温煦以为他没听见，正要再喊一遍，他忽然抬手，朝着窗台的方向，轻轻比了个“OK”的手势。

温煦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手指在向日葵的花瓣上蹭了蹭，脸颊烫得像被炙热的阳光烤过。

等他背着书包跑下楼，江沉已经走到了路灯底下。

温煦气喘吁吁的追上去，江沉先开了口，“不用等我了。”

温煦刚要迈出去的脚步顿住了，手里的错题集捏得更紧：“为什么呀？”

他明明记得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考场不在学校这边。”江沉望着他，路灯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早上要早点去那边集合。”

温煦“哦”了一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空落落的。

他倒是忘了，高考的考点不一定在本校。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六点。”

“这么早？”温煦皱起眉，“我去送你吧？”

江沉摇摇头：“不用，太早了。”

“那……”温煦抬头，“你路上小心点，考试的时候别紧张。”

江沉“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手里那本被翻得卷边的错题集上，忽然伸手，指尖在某一页轻轻点了点：“这道题的解题思路，上次跟你说过，记牢了。”

温煦愣了愣，低头看那道题，正是他昨天卡了半天的题。

原来江沉刚才在楼下仰头看他时，不止看见了向日葵。

“记、记住了！”他慌忙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烘烘地裹住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段路，快到温煦家楼下时，江沉忽然停下脚步：“等我考完，”他顿了顿，声音比晚风还轻，“去你家吃饺子。”

温煦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真的？”

江沉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嘴角极轻微地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那我让我妈多包点！三鲜馅的，你最爱吃的那种！”温煦笑得眉眼弯弯，刚才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早就跑没了，“我还让我妈做糖醋排骨，做一大份！”

江沉又“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到家时，温煦站在楼道口，看着江沉转身往自己家走，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他突然想起什么，朝着江沉背影喊：“江沉！加油！你肯定能考上京北的！”

江沉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口。

温煦摸了摸怀里的错题集，刚才江沉指尖碰过的地方好像还带着点温度。

他咧开嘴笑了，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也要努力追赶上江沉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