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这场病,如同一次剧烈的刹车,强行止住了张哲瀚在情绪和行动上不断加速的“逃离”。那几日守在病榻前的惶恐、心疼与深深的自责,像一盆冰水,将他从那种因身体不适和内心憋闷而滋生出的任性、矫情中彻底浇醒。
他看着龚俊虚弱地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费力感,那个永远挺拔、仿佛能为他撑起整片天的身影骤然崩塌,露出其下也会疲惫、也会脆弱的凡人血肉。这画面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言语的责备或争吵都更具威力。张哲瀚内心深处那个被宠坏、习惯索取的“张小少爷”仿佛被瞬间震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与“珍惜”的觉醒。
病去如抽丝,不仅是对龚俊,也是对张哲瀚心境的磨砺。
龚俊痊愈后,张哲瀚的转变是显而易见且由内而外的。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动辄使小性子的瓷娃娃,而是主动将家庭的重量扛在了自己肩上。
他对龚俊的照顾,从之前的“被动接受关怀”变成了“主动洞察需求”。龚俊病后初愈,身体仍需调养,张哲瀚便悄悄咨询了中医,学着辨识药材,亲自盯着厨房煲各种滋补汤水。不再是以前那种为了完成任务式的“炖汤”,而是真正用心研究火候、食材搭配,会根据龚俊近期的工作强度和身体状况调整汤谱——若是熬夜多了,汤里便添些枸杞、百合;若是应酬难免,便会提前备好温和养胃的汤品。
他甚至学会了简单的穴位按摩,晚上龚俊处理完公务,靠在沙发上揉捏眉心时,张哲瀚会默不作声地坐过去,手指搭上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手法虽带着生涩,但那份心意却让龚俊通体舒泰,连日的疲惫仿佛都随着那轻柔的力道消散了大半。
“什么时候学的?”龚俊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待遇,声音里带着讶异和满足。
“就……前几天跟陈医生请教了一下。”张哲瀚语气平常,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说你之前劳累过度,需要注意舒缓神经。”
龚俊睁开眼,侧头看向身边人。暖黄的灯光下,张哲瀚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专注地落在他的穴位上,长睫微垂,那认真的模样,竟让龚俊生出一丝陌生的悸动。他的瀚瀚,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更让龚俊感到贴心的是,张哲瀚开始主动介入他的行程管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会在龚俊晚归时闹脾气,而是会提前与龚俊的助理沟通,了解他近期的会议安排和应酬密度,若发现行程过于紧凑,他会以“家属”的身份,委婉却坚定地提醒助理,需要为龚总留出必要的休息时间。他甚至会亲自给一些相熟的合作方打电话,以家人关心身体为由,为龚俊推掉一些非必要的酒局。
“龚太太最近管得很严啊?”一次,某位老总在电话里笑着打趣。
张哲瀚在那头落落大方地回应:“李总见笑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我们家龚俊前阵子病了一场,我可不敢再让他胡来了。改天我做东,请您喝茶,以茶代酒,照样谈生意。”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心,又不失礼数,让电话那头的李总连连称是,转头还对龚俊羡慕不已,说他娶了位贤内助。龚俊得知后,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又暖又痒。他的瀚瀚,不仅学会了关心他,更学会了如何用成熟的方式,为他构筑一道健康的防线。
在照顾孩子方面,张哲瀚的变化更是翻天覆地。以前,他虽然爱孩子,但更多是出于天性的宠溺和陪伴,对于孩子们的教育、生活习惯培养等具体事务,他往往是甩手掌柜,依赖龚俊和保姆居多。
现在,他主动将这些责任揽了过来。
早晨,他不再赖床,会准时起床,和龚俊一起督促孩子们洗漱、吃早餐。他会检查嘟嘟的作业签字,耐心听安安分享他新读的书籍里的有趣知识点,还会细致地给糖糖扎好漂亮的小辫子。送孩子们上学时,他不再是那个被孩子们“绑架”、手忙脚乱的妈妈,而是有条不紊地安排好顺序,叮嘱注意事项,眼神里充满了沉稳的关爱。
有一次,糖糖因为不想吃胡萝卜,在餐桌上耍起了小脾气,把小勺子扔在了地上。若是以前,张哲瀚要么是心软妥协,要么就是不耐烦地交给龚俊处理。但这次,他平静地放下筷子,看着糖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糖糖,把勺子捡起来。”
糖糖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妈妈……宝宝不喜欢胡萝卜……”
“不喜欢可以少吃,但不能浪费食物,更不能乱扔东西。”张哲瀚没有提高音量,但态度非常坚定,“捡起来,跟妈妈和胡萝卜道歉。”
那眼神里的平静和坚持,让小小的糖糖意识到,这次妈妈是认真的。她委委屈屈地爬下椅子,捡起勺子,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张哲瀚这才把她抱回椅子上,重新夹了一小根胡萝卜放到她盘子里:“尝试一下,如果实在不喜欢,可以只吃这一根。”
整个过程,龚俊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心中惊诧不已。他发现,张哲瀚并非失去了对孩子的温柔,而是找到了一种更有效、更负责任的表达方式。那种源自内心的强大和沉稳,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感到由衷的欣慰和……一丝被分担的轻松。
晚上辅导嘟嘟功课时,面对儿子偶尔的注意力不集中,张哲瀚也不再是以前那种容易炸毛的状态。他会深吸一口气,尽量用生动的比喻和鼓励的方式,引导嘟嘟理解难题。他甚至开始主动阅读一些儿童心理和教育类的书籍,只为了能更好地与三个性格各异的孩子沟通。
孩子们似乎也敏锐地感受到了妈妈的变化。他们依然黏着张哲瀚,但那种黏腻中,多了一份更深的依赖和信任。他们知道,妈妈不仅是那个会带他们玩、给他们买好吃的好玩的妈妈,也是那个在他们犯错时会严肃纠正、在他们需要引导时会给予力量的、可靠的妈妈。
除了照顾丈夫和孩子,张哲瀚开始真正以“女主人”的姿态,打理这个家。他主动接手了家里的一部分财务管理工作,比如日常开销、佣人薪酬、孩子们教育费用的支付等。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家里的琐事不闻不问,而是会定期与管家沟通,了解家里的物资储备、设备维护情况。
他甚至开始学习投资理财,拿着自己的私房钱和一部分龚俊交给他的家庭备用金,在小范围内进行尝试。他会认真研究市场行情,咨询专业的理财顾问(当然,最终决策还是会和龚俊商量),不再是那个只懂得逛街购物、对数字不敏感的“张小少爷”。
有一次,家里一处房产需要续签物业和维修合同,涉及金额不小。以前这都是龚俊助理直接处理的事情,这次张哲瀚却主动提出由他来跟进。他花了几天时间,仔细研究了合同条款,对比了市场上同类服务的价格,甚至还亲自去那处房子看了看,最终不仅发现了合同中几个不合理的收费项目,还找到了性价比更高的维修方案,为家里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当他把整理好的对比资料和修改意见拿到龚俊面前时,龚俊看着那份条理清晰、数据详尽的报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抬头看向张哲瀚,对方脸上带着一点小得意,又努力装作很平常的表情,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在说“看,我也能帮你分担了”。
“瀚瀚,你……”龚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和感动。他的小娇妻,何时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合伙人”?
“怎么了?我做得不对吗?”张哲瀚见他愣神,有些不确定地问。
龚俊放下文件,起身走过去,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充满情感:“没有,做得非常好……好得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他顿了顿,更紧地抱住他,“我的瀚瀚,真的长大了。”
张哲瀚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我不想再让你那么累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你无所不能,可以无限包容我。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应该和你一起扛。”
张哲瀚这“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最先察觉出不对劲的,自然是他的头号损友兼“干妈”——顾霄。
起因是顾霄连续约了张哲瀚好几次,不是被婉拒,就是匆匆见一面,张哲瀚就急着要回家。
“不行啊,今晚答应了要陪安安完成他的科学小制作。”
“明天下午?明天下午糖糖有舞蹈课,我得送去,顺便跟老师沟通一下她最近的情况。”
“逛街?下周看看吧,这周末我约了理财顾问,有点事情要咨询。”
几次之后,顾霄坐不住了。他拉着阿林和杰西,直接杀到了张哲瀚的买手店,准备进行“三堂会审”。
午后,阳光透过买手店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张哲瀚正坐在休息区,面前摊开着几本账本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神情专注,连他们进来都没立刻发现。
“哟呵!我们张老板这是转型做会计了?”顾霄大喇喇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调侃道。
张哲瀚这才抬起头,看到是他们,笑了笑,合上电脑:“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他顺手招呼店员给朋友们准备咖啡和茶点,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以前少有的沉稳气场。
阿林上下打量着他,摸着下巴道:“哲瀚,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张哲瀚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温水——他现在连咖啡都喝得少了,说是对睡眠好。
“说不上来,”杰西接口,“就是感觉……整个人沉淀了不少?以前像个漂亮张扬的花蝴蝶,现在嘛……像颗温润但贼贵的珍珠?”
顾霄一拍大腿:“对!就是这感觉!你小子最近怎么回事?约你都约不出来,出来也是三句话不离老公孩子,现在还看起账本来了?受什么刺激了?还是你家龚总给你下什么蛊了?”
张哲瀚被他们一连串的问题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没什么刺激,就是觉得……以前太不懂事了。”
他放下杯子,语气平静地讲述了龚俊前段时间生病的事,以及自己当时的恐慌和反思。没有刻意煽情,但话语里流露出的后怕、心疼以及那种“不能再这样下去”的决心,让顾霄三人都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看着他倒下去,我才发现,这个家不能没有他。而我,也不能再只做那个被他保护在羽翼下、一味索取的人了。”张哲瀚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他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我也该长大了,学会承担责任,学会照顾他,照顾好孩子们,打理好这个家。”
店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悠扬的背景音乐在流淌。
顾霄看着张哲瀚,眼神复杂。他认识张哲瀚这么多年,从少年时的张扬不羁,到婚后被宠得略带娇纵,何曾见过他如此沉稳、通透、甚至带着点“母性光辉”的模样?这变化太大,太彻底,让他这个自诩最了解张哲瀚的人,都感到一丝陌生,随即涌上心头的,却是深深的震撼和……敬佩。
他长长地、夸张地叹了口气,身体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感叹道:“爱情的力量……可真他妈的强大啊!”
阿林和杰西也深有同感地点头。
杰西感慨道:“说实话哲瀚,以前虽然觉得你幸福,但有时候也觉得你被龚总保护得太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现在这样……真好。感觉你更完整,也更……有力量了。”
阿林附和:“是啊,能看到你这样,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也放心了。龚总真是好福气。”
张哲瀚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红,嗔怪地瞪了顾霄一眼:“什么爱情的力量,就是……就是突然想通了而已。”
“得了吧你!”顾霄凑近他,挤眉弄眼,“要不是爱惨了龚俊,你能有这觉悟?以前我们怎么劝你成熟点,你听得进去吗?还不是龚总生一场病,比我们念叨一万句都管用!”
张哲瀚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是啊,若非爱入骨髓,怎会因他一场病痛就痛彻心扉,彻底蜕变?他所有的改变,源头都是那份害怕失去的恐惧,和那份想要与他并肩同行、共担风雨的深切爱意。
他最终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唇角勾起一抹温柔而坚定的弧度。
顾霄看着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脸上却带着真诚的笑意,再次感叹:“服了,我真的服了。龚俊这小子,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吧?能把我们张小少爷这块顽石,点化成如今这般温润如玉、宜室宜家的模样……牛逼!”
这次的“三堂会审”,最终在一种混合着震惊、感慨和祝福的氛围中结束。顾霄他们离开时,看着重新投入工作的张哲瀚,那专注而沉稳的背影,仿佛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和骄纵气息的挚友重叠,又清晰地剥离出来,形成了一个更成熟、更强大、也更迷人的新形象。
当龚俊晚上回到家,看到的是在厨房里系着围裙、正跟着厨师学做一道新菜的张哲瀚(虽然动作还有些笨拙),餐桌上摆着孩子们工整的作业本等待检查,客厅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馨而有序的气息。
他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张哲瀚忙碌而认真的背影,心中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和幸福感填满。他的瀚瀚,用他的方式,将这个家经营得愈发温暖稳固。
张哲瀚回头看到他,展颜一笑,那笑容里不再只有依赖和被宠爱的甜蜜,更多了一份与他共同支撑生活的踏实与满足。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今天我跟王老师学了你爱吃的清蒸鱼,不知道成不成功。”
龚俊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道:“只要是你做的,都成功。”
窗外华灯初上,屋内灯火可亲。曾经的张小少爷,在爱的淬炼下,终于成长为了能与爱人比肩而立的龚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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