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的平静,如同覆盖在沼泽之上的薄冰,看似坚固,实则不堪一击。
初春时节,寒意未消,宫中却因一桩喜事,难得地漾开了一丝暖意。
颇得圣宠的刘昭仪,传出了身怀龙裔的喜讯。
刘昭仪年纪尚轻,容貌娇艳,性子活泼,入宫不过两年,便从采女一路晋至昭仪,风头正盛。如今又怀上龙种,更是恩宠倍加。
皇帝即墨云阙虽更看重皇后所出的嫡子嫡女,但对于子嗣亦是欢喜,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刘昭仪所居的缀霞轩。
皇后林尽染秉持中宫之德,亦多次赏赐,并嘱咐太医小心照看,六宫上下,无论真心假意,皆是称贺之声不断。
似乎往日的种种阴霾,都在这新生命的孕育面前暂时消散了。
然而,这看似繁花似锦的喜庆之下,那关于银发公主的流言蜚语,从未真正止息,只是潜伏得更深,等待着某个契机,便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不过两月,刘昭仪的胎像方才稳固,正是该小心翼翼的时候。
一个午后,阳光难得驱散了连日的阴霾,洒下些许暖意。刘昭仪在宫中闷了许久,便由宫女搀扶着,前往御花园散步透气,想着活动筋骨对胎儿也好。
御花园中,几株早开的玉兰已绽出硕大的花苞,柳树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一派初春复苏的景象。
刘昭仪心情颇佳,沿着铺着鹅卵石的蜿蜒小径缓缓而行,与贴身宫女说笑着,盘算着腹中是位皇子还是公主。
行至一处较为僻静、靠近太液池边的假山区域时,异变陡生!
刘昭仪脚下不知怎的一滑,或许是踩到了雨后未干的青苔,或许是石子松动,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
“娘娘!”
贴身宫女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去拉却已来不及。
只听一声闷响,伴随着刘昭仪凄厉的痛呼,她重重地摔倒在地,腹部恰好撞在了一块凸起的山石边缘!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鲜红的血迅速从她身下漫出,染红了浅色的裙裾,在青石板上洇开刺目惊心的一滩。
“血!好多血!快传太医!!”宫女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整个御花园顿时乱作一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后宫。
太医匆匆赶来,一番急救后,终究是回天乏术。刘昭仪腹中才两个多月的胎儿,未能保住,当场流产。
缀霞轩内,药味混杂着血腥气,弥漫不散。
刘昭仪从剧痛和昏迷中悠悠转醒,下身依旧传来阵阵隐痛,提醒着她刚刚失去了什么。巨大的悲痛和空虚瞬间淹没了她。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她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泪水汹涌而出。
皇帝和皇后闻讯赶来,见状亦是面色沉重。皇帝安抚了刘昭仪几句,下令厚赏安抚,并严查此事。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禀,初步诊断是意外滑倒,撞击过猛所致。
然而,就在帝后准备离开,让她好好休息时,刘昭仪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皇后的衣袖,情绪激动起来。
“皇后娘娘!陛下!”她哭喊着,声音嘶哑,“臣妾……臣妾滑倒之前,好像……好像看到了一抹银光!很快,从眼前闪过去了!”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在缀霞轩内炸响!
银光?
在这皇宫之中,还有什么比那位月华公主的银发,更符合“银光”的描述?
皇帝即墨云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深紫色的眼眸中风暴凝聚。他盯着刘昭仪,声音冷厉:“你看清楚了?当真是银光?”
刘昭仪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得一颤,但丧子之痛让她豁出去了,她用力点头,哭得更加伤心:“臣妾不敢欺瞒陛下!虽然很快,但……但那颜色,臣妾绝不会看错!就是……就是像月华公主头发那样的……银光一闪!”
她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尽管皇帝厉声呵斥:“休得胡言!月殊尚在凤仪宫,如何会来此地!”并下令此事不得外传。
但“刘昭仪流产前见到银光”的消息,还是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在后宫乃至前朝隐秘地传播开来。
有心人们立刻将之与那头醒目的银发联系了起来。
“又是银光……抓周礼那次,老王妃事后不就病了吗?”
“赵总管倒霉前,不也被小公主指着说有什么黑雾?”
“还有牡丹花下的那东西……”
“这接二连三的,也太巧了吧?”
流言在私语中发酵,恐惧在暗处滋生。
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位小公主过往的种种“异状”,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猜忌和恐惧,在此刻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宣泄口。
是不是……那位“妖怪公主”真的带来了不祥?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做什么,只是她的“存在”,她那头银发所代表的“异象”,就足以引来灾祸?
太傅王崇山的府邸,书房内烛火彻夜未熄。
得到宫中密报的王崇山,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沉痛与决绝。
他再次取出了那本记录着即墨月殊所有“异状”的笔记。
在刘昭仪事件这一栏,他用力写下了“窥其银光,惊悸流产”八字。
笔锋凌厉,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召集了几位志同道合、同样对“妖孽公主”深恶痛绝的御史和老臣。
“诸位同僚,”王崇山的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以往种种,尚可说是巧合或牵强。但此次,刘昭仪亲口指证,丧子之痛,岂是虚言?此女屡显妖异,如今更是祸及皇嗣,动摇国本!陛下受奸佞蒙蔽,溺爱妖物,我等身为臣子,岂能坐视不理?”
“太傅所言极是!”一位姓张的御史激动附和,“妖孽不除,宫闱不宁!此次若再姑息,只怕日后酿成更大祸患!”
“没错!必须联名上奏,请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列祖列宗,大义灭亲!”
几人连夜奋笔疾书,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他们将公主从降生异象到抓周惊魂,从平日“见鬼”到指认贪腐、感知诅咒,再到此次刘昭仪流产事件,所有或真或假、或夸大或扭曲的“罪状”一一罗列。
奏章中慷慨陈词:
“……妖异银发,降生异象,本非吉兆。年幼即显窥探之能,言必中的,行必招灾。今更祸及皇嗣,致使龙裔夭折,此乃上天警示!妖孽不除,宫闱不宁,国本动摇!臣等泣血叩首,恳请陛下效仿古之明君,割舍私情,将此妖物处死,以安天意,以正国统!”
数份内容相似、措辞激烈的奏折,在夜色中被小心誊抄、密封,准备在次日一早,便递上御案。
王崇山看着那几份沉甸甸的奏折,老眼之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固执和所谓的“忠义”所取代。
他相信,这一次,证据“确凿”,事关皇嗣,陛下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轻易搪塞过去了。
山雨已至,狂风满楼。
平静的假象被彻底撕碎,深宫积攒已久的暗流,终于汹涌地冲破了地表,化作一场直指那个年仅两岁多、懵懂无知的银发公主的惊涛骇浪。
风暴,已然降临。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