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三月末还有两日，晚上王一博同苏淮安就把该抄的书都交到了虞先生处。虞楠的居处名素苑，书院里的另一位先生张尧夫子也在，虞楠拨亮灯火，拿着厚厚的两叠一张张地翻看。张尧也拿了几张，颇为满意道:“不错，阿战一回来就老实了不少，果然近朱者赤。”

苏淮安顿时就不答应了:“张夫子言下之意，岂非说我是墨?”

“非也，他才是墨。”虞楠放下手中抄书，一指王一博，只见他仿若未闻，便先将苏淮安打发走，“淮安且先回去，王一博留下。”

转而又对张尧道，“夜深了，张师也请先回吧，子玉，掌灯送张师回院。”

“先生还有何吩咐?”眼睁睁地看着苏淮安和张师先后告辞，王一博定了定神，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说教。

虞楠道:“世子的字长进不少，性子若再收收，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京了，也不必受我这老头子管束。”

“晚辈对先生向来心存敬意，能得先生教导，是我之幸。”他是不愿守书院里硬邦邦的规矩，可对虞先生，还是十分敬重的。

况且，他此时并不想回京!

虞楠轻哼一声:“若非你叔父执意要把你送来，我这书院绝不收你!”

王一博，父母早亡，被叔父定武侯王之玖养在身边，王之玖无妻无儿，便打算将爵位传给唯一的侄儿。

王一博忍不住笑了:“先生，两年前我考进颂阳书院的时候，叔父的信可还没到您手上呢!”

“那又如何，后期顽劣，全然可以赶下山去!”要不是多年老友相托，早就将这不守规矩的家伙扫地出门了。

王一博摇头:“我后面可都改了，赶我走我也不走!”

“明日王兄到颂阳，你下山去见一面吧。”虞楠也不拆穿他，这孩子自小无人管教，难免比旁人多了几分肆意。

王一博笑容一收，淡应了一声:“是。”

出了素苑，王一博一路慢慢走回住处，今夜无朗月清辉，只有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点缀在苍穹，山上一片漆黑。

一时也不那么急着回去了，脚下越走越慢，在一块山石上坐下。

叔父告诉他，人之一生有无数个抉择，选一条路，拼了命地走下去，是福是祸就都在自己手上了。

肖战，就是他的必经之路。

王一博向后躺下，对任何人都一样么?没关系，总有一天会不一样的!

“你躺这儿做什么，不回屋了，今晚睡石头?”

听到这声音，王一博吓了一跳，立刻惊坐了起来，山风吹来，拂动他素白的衣摆。

“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找我?”王一博朝他走去，见他穿的单薄，暗暗皱了皱眉。

肖战手里拿着个卷轴，道:“我去取《春色连波图》，明日张师要用的，今日先准备着。”

“明天我去取不就行了，大半夜还出来，山间夜里又不比白日，冷得很!”王一博背过身，俯下身子道:“我背你回去，这样更快。”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不能走。”肖战一口拒绝，越过他往回走。

王一博一把将人扯过背起，足尖一点，腾空而起，肖战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喉咙里，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头，一路低起高落，着实惊险，什么困意都给他折腾没了。

王一博一路用轻功把人带回了住处，放到了床上。催促道:“好了，快睡吧。”

肖战惊魂未定，望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狠狠道:“以后你要还敢这么对我，我就跟你绝交!”

“怎么，你害怕啊?”王一博笑了一下，凑近轻声安慰，“不怕啊，不会摔着你的，下次我慢点。”

肖战一把将他推开，缩进被窝里，闷声道:“休想有下次。”

王一博笑了笑，吹熄了灯。

次日，阴雨绵绵，檐前阶下皆被春雨打湿，烟雾笼山，放眼皆白茫茫一片，王一博趁着众人未醒，悄悄下山去了。

城中最大的客栈内，早有人在等候，王一博收了伞，拂去衣上水珠，顺口问了一句:“侯爷醒了?”

家将廖青道:“已经在等着世子了。”

王一博上楼推门而入，在珠帘前站定:“叔父。”

“你还打算在外游荡多久?”定武侯开门见山。

王一博也没有进去，隔着帘子与他对峙:“颂阳书院天下闻名，叔父当年可是同意我来的，怎么能算是游荡?”

“放心，都跑出来了，不会抓你回去，犯不着这么警惕!”

“您哪会特地为我走一趟，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王一博一甩帘子在他面前坐下，笑道:“叔父这是要往哪儿去儿，路过颂阳可有要事，有什么是我能效劳的么?”

......

陪着定武侯一整日，王一博回来时，已经过了子时，整个书院里悄无声息。

来安居早就落了锁，今早他下山没知会任何人，当然也就没人给他留门。

王一博提气，轻松跃上墙头，跳进院子里，一眼就看到那间还亮着灯的屋子，一时有些错愕，有人在等他!

听到门被推开，肖战抬头望去:“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灯火下愈发显得脖颈修长，容颜如玉无瑕。

王一博在他身边坐下:“去见了个人，这么晚不睡，还怕我丢了不成?以后不要等我了，事情完了我就自己回来。”

“谁说我在等你，睡不着，温书。”肖战轻飘飘地否认，他前面果然摊着一本已经看了大半的书。

“真不是在等我啊，什么书，值得你这么熬夜看?”王一博凑近，肖战顺手就把书收起，虽然只看了一眼，他还是认出来了，“《天机经》，这么喜欢?”

肖战淡淡道:“打发时间。”

“嗯，等我的过程中打发时间。”王一博继续往自己脸上贴金。

“都说了，不是在等你。”肖战再次否认。

“哎，原来是我自作多情。”王一博撑着下巴看他，嘴硬心软，大概就是这样了，一时转了话锋，“阿战，我饿了。”

“嗯，我也是。”肖战点头，两人对视片刻，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走，带你下山去。”王一博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就要出门。

肖战抽回手:“深夜不得私自外出。”

王一博道:“我保证不会有人发现。”

“不去。”肖战依旧坚持。

王一博暗叹，太听话了也不行，死守规矩，苦着自己有什么好?于是便道:“等我片刻，很快回来。”

“哎，你等等……”肖战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屋子，又翻墙出去了，速度奇快，一时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