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金属壁映出沈清弦的脸。她站着没动,手还悬在开门键旁,指尖发僵。顾怀瑾站在她斜后方半步的位置,呼吸声很轻,节奏没乱。她闭了眼,再睁开来时,目光落在楼层显示屏上。
数字一格格往下跳。
她没回头。他知道她在等什么,但他没说话。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一点。她径直走向书房,脱下高跟鞋也没换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文件夹摊开在桌上,签字笔握了又放,最终没落下名字。窗外城市灯火未熄,光斑投在纸面,晃得字迹模糊。
她没睡。
清晨六点,卧室灯亮起。她起身,没叫人,自己冲了杯黑咖啡。坐在书桌前调出电子合同系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确认土地过户记录。弦光草田,三百二十亩,位于南岭山区,昨日已完成个人名下产权转移。地契编号清晰,权属人姓名是她的。
她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关掉界面,起身去了保险柜。
早餐是佣人送来的,放在餐厅长桌上。顾怀瑾进来时,她已经吃完,正用纸巾擦手。他穿了件浅灰棉质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昨晚没睡好?”他问。
她抬眼,“你怎么知道。”
“您眼下有影子。”他说完,把水放在她面前,“喝点。”
她没接话,也没碰杯子。起身时拿起放在椅背上的牛皮信封,走向书房。脚步稳定,背脊挺直。
十分钟后,她出现在调香室门口。门开着,顾怀瑾正在整理原料架,将几瓶精油按标签顺序排列。空气中浮动着微苦的岩兰草气味,混合一丝夜合花的尾调。
她走进去,将信封放在研磨器右侧,位置刚好不碍操作,又足够显眼。
“那片山上的弦光草,以后归你管。”她说,“你想种就种,想采就采。”
他停下动作,看向信封。没有立刻打开。
“这是您的决定?”他问。
“是我买的。”她说,“整片田,现在属于你。”
他这才拿起信封,抽出地契。纸张平整,打印体字迹清晰,“赠与顾怀瑾”五个字在右下角加粗标注。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在上面停了几秒。
然后抬头,看她。
“沈总,您把我想得太轻了。”
她站得笔直,眼神没闪。
“我帮您调香,不是为了这些。”他把地契放回桌面,动作不重,但清楚,“您给的每一份东西,都有条件。但我做的事,没有标价。”
她喉咙动了一下。
“你觉得这是施舍?”她声音低下来。
“不是施舍。”他说,“是错位。”
“什么错位?”
“您想给我资源,是想让我留在您划定的范围里。”他往前一步,距离拉近,“可我不需要被安置。我要的是您看见我——不是工具,不是助理,不是那个能让您睡着的人。是我,顾怀瑾。”
她没退,但也没应。
室内安静。香薰机滴答响了一声,扩散出最后一缕夜合花的气息,很快散尽。
“那你要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
“我要您知道,我在做这件事,是因为我想做,不是因为您付钱,也不是因为您命令。”他看着她,“我要您明白,我留在这儿,是因为我选择留下,而不是被收买。”
她手指掐进掌心。
“所以你不接受?”她问。
“我不接受‘赠与’。”他说,“如果您真心想给,那就撕掉这张纸,坐下来告诉我,为什么是这片田,为什么是我。不是交易,不是奖赏,是一句话,一个理由。”
她盯着他。
她习惯了掌控一切。谈判桌上一句话压死对手,董事会里一个眼神定下决议。她不需要解释,也不习惯被人要求解释。
可现在,这个人站在她面前,不要钱,不要权,不要好处,只要她开口说一句真心话。
她说不出来。
“您给的所有东西,都很贵重。”他声音没变,“但它们都不是您自己。”
她忽然觉得胸口闷。
她转身往外走,步伐快,但没跑。
走廊灯光冷白,照在她脸上像一层霜。她没回卧室,也没去客厅,直接推开书房门,进去后反手锁上。
屋内没开主灯,只有台灯亮着一圈黄晕。她走到桌前,抓起笔,翻开合同本。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没落。
手指发抖。
她放下笔,靠向椅背,手慢慢攥成拳。
另一边,调香室里。
顾怀瑾站在原地,没追出去。他低头看着那张地契,沉默片刻,伸手将它折好,放进抽屉最底层。不是扔,也不是收下,是存起来。
他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页。
写下日期:7月25日。
再写:她送出了最贵的东西,却依然不敢说“我在乎你”。
合上本子,他走到香台前,打开密封罐,取出一小撮弦光草干料。草叶细长,泛银灰光泽,是他三年前在南岭亲手采集的原种。后来那片山被开发,只剩零星几株。他一直想找机会恢复种植。
现在,地在他面前,他却不能接。
因为他要的不是地,是她愿意低头看他的那一眼。
他点燃熏炉,放入草料。青烟升起,气味清冷微苦,带着山野的露水气息。这是“弦上光”的核心成分之一,也是她每次入睡前闻到的第一缕香。
他闭眼嗅了一下。
然后睁开,走向洗手池,开始清洗工具。动作慢,但仔细。每一支玻璃棒都用蒸馏水冲洗三遍,每一块研磨石都擦至无痕。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中午十二点,阳光从调香室高窗斜照进来,落在地面一条直线上。他没吃饭,也没喝水,只是坐着,看着那条光慢慢移动。
下午三点,书房门开了。
沈清弦走出来,衣服没换,脸色比早上更沉。她经过走廊,脚步停在调香室门口。
他抬头。
两人对视。
她没说话,也没进来。
他也没问。
她转身去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电视没开,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朝下。她盯着窗外,大楼玻璃反射着天空,一片空白。
傍晚六点,厨房送来晚餐。她没动。他端来一碗粥,放在她面前。
“吃一点。”他说。
她看了那碗粥一眼,没接。
“你为什么非要那样说?”她忽然开口。
他站在沙发旁,没坐下。
“因为不说,您永远不会懂。”他说。
“我不懂什么?”
“您用东西衡量一切。”他说,“可人心不是资产,不能估值,也不能并购。您买下那片田,是想证明您能给我最好的。可您没想过,我想要的,是不是您给的。”
她手指抠进沙发布料。
“那你想要什么?”她声音低下去。
“我想让您知道,我不是因为您有钱,有地位,才留在这里。”他说,“我是因为您是沈清弦,我才在。”
她猛地抬头。
“您失眠,我心疼。您紧张,我紧张。您笑一下,我那天就亮了。”他说,“这些事,没法用合同写,也没法用钱买。它们就是发生了,像呼吸一样自然。”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您怕失控。”他说,“可有些事,就是不能控制。比如感情,比如信任,比如一个人愿不愿意走进另一个人心里。”
她低下头。
“我不是拒绝您。”他说,“我是拒绝那种方式。您把地契给我,像发奖金,像封赏下属。可我不是下属。我也不是您的附属品。”
她没反驳。
室内安静了很久。
最后,她站起来,走向书房。
他没拦。
她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如果我不给你地,不给你钱,也不给你任何东西。”她背对着他说,“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的背影。
“我留下,从来不是因为您给了我什么。”他说,“而是因为我想在。”
她没回头。
钥匙串的声音响起,她从包里拿出保险柜密码本,翻到最后一页,找到那块地的原始合同编号。手指在删除键上停留几秒,按下。
系统提示:该资产已标记为注销,七日内可撤销。
她合上本子,放回抽屉。
然后坐到书桌前,拿起笔。
这一次,笔尖落在纸上,写下一个新项目名称:弦光计划。
下面第一行字是:发起人——沈清弦。
第二行:合作人——顾怀瑾。
第三行:性质——非商业,非赠与,共同持有。
她写完,把纸扣在桌上,没盖章,也没通知任何人。
夜晚九点,公寓陷入安静。
她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城市灯火。身后书桌上的纸静静躺着,墨迹未干。
调香室里,顾怀瑾打开抽屉,取出那张地契。看了一会儿,轻轻撕成两半,投入碎纸机。
机器运转声轻而短促。
他拿出新的配方纸,写下一行字:
“明日调配新版‘弦上光’,基底加入新鲜弦光草提取物。”
放下笔,他看向书房方向。
门关着,灯还亮着。
他知道她没睡。
他也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变了。
她坐在黑暗中,手中握着一支未签署的合同笔,目光落在那张写着“弦光计划”的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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