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眼前这条远离市区的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往上走,依稀可以看见一座白色建筑半隐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
一个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不会引起太多探究欲,首都的交通运力也没有将之涵盖在内。
王一博推着单车上坡,豆大的汗珠布满他的额头。
四十分钟后,一扇巨大的铁门前,两个黑衣服的alpha把破旧的单车收走,让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性beta给王一博带路。
怀里的牛皮纸袋装有已经冷掉的蛋挞,是王一博用比赛赢来的钱买的,那家甜品店就在联盟军校对面,和外交学院挨得很近。因为王禾喜欢吃,王一博每回看她都要买一些带过来。
洗白的杂牌球鞋在精美的大理石地板上走过,王一博的脚步轻,早上出校门只吃了个从街边小摊买的馒头,按理说,他走了那么长的路应该感觉到饥饿了,但人类是很容易被情绪支配的物种,当见到王禾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时,王一博只觉得踏实,是胸腔被源源不断的暖意所充盈的踏实。
紫藤萝开满花架,细长的枝条优雅垂落,花瓣柔软,零星洒在王一博的肩头,也点缀着小路尽头的他的港湾。
“妈。”王一博在轮椅前半蹲着,缕缕阳光浸润他的脸,还有徐徐清风温柔地帮他把哽咽吹散,“我…我考上了,是联盟军校,你以前不是总说想看我穿军装吗,我会穿的,一定会穿。”
王禾眼神空洞,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王一博,她闻到蛋挞的香味,伸出手去拿牛皮纸袋。王一博站起来抹掉眼角的湿润,连忙帮她戴好围兜,动作细致入微。
没有被缠绵不愈的疾病磋磨,困住王禾的是一道沉重的心理枷锁。
几十公里外的水郡湾,对她和王一博来说,是梦和现实的交界处。母子俩曾经在那里度过一段快乐又绝望的时光,两年前梦醒了,他们就都默契地不再提及那个地方。
在外面晒了一会儿太阳,王禾的脸色看起来不像起初那么苍白了,王一博缓慢地推着她往室内走,每迈出去一步,他的心就沉下一分,这次分开,再见面就是一个月之后。
护工接过轮椅扶手,提醒道:“距离探视结束还有五分钟。”
王一博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复古珐琅钟摆,眸光渐渐黯淡下来,像一个放弃求生欲的溺水者,继而转身对王禾露出苦涩的笑,“妈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王禾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是这座庄园里最洁白的雕塑。
从山上下来后王一博直接去了中央银行,他取出一点钱,在西装租赁店租下一套衣服,店员叮嘱他,归还时必须保证衣服完好如初,否则就要按原价的两倍进行赔偿。
为了买维稳药剂和交学费,比赛赢来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而且他还有另一个账户,是用来存以后独自带着王禾生活的钱的,这部分不能动,此外,学校的补贴也只够他的生活费,所以,要是想攒钱买一个好一点的信息素抑制器,尽早把吊坠还给肖战,他就必须得在周六周日找一些兼职做。
在夜间举行的竞速比赛是不被联盟法律所容忍的,换言之,它不具备合法性。王一博高中时期做过方程式的赛车手,后来才转去机车,他上场的时间和次数均由投资人决定。一场比赛会有很多人参加,累计积分排名最靠前的赛车手才可以增加出场率,赢得更多奖金。
王一博并不热爱竞速,他去比赛只是因为他需要钱,不管谁来问他原因,都会得到一样的答案。
夏日的夜姗姗来迟,雾紫色漫无边际。
在这个全是alpha的军校里,omega的出现注定会吸引来一大波注意力,尤其是和另一个同样显眼的alpha站在一起时。
王一博也躲在黄昏的尾巴里看向他们,扮演一个合格的背景板,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生怕破坏了空气流动的节奏。
alpha和omega沿着操场的铁丝网走,一个穿着军校生的制服,高大英俊,一个着装成熟干练,气质清雅出尘,两个人在雾紫色的天空下像被加了一层柔光滤镜,若隐若现。
王一博低下头,数不清是多少次凝视这条已经适应他的体温的吊坠,他似乎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和王禾分别时才有的神情,那是一种无法用太多文字描述出来的落寞。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两三天吧。”
肖战和南星走到一处长椅坐下,余晖沉没,天还没完全黑,路灯就随之亮起,向两个人略显相似的眉眼投去烂漫的光影。
“梁浔说想见见你。”
听肖战提到这个名字,南星一怔,觉得晚风快要把她吹得喘不过气来了,在沉默的几秒钟里,记忆中梁浔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响起,遥远而朦胧。
南星,怎么每次遇见你都是晴天。
南星,联盟有哪一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喜欢你。
“那你转告他,我不想见他。还有,我祝他订婚快乐。”
“他不会快乐的。”肖战的心中很空荡,他转向南星,为了确认某个不该有的想法,平静地问道,“反抗的话,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南星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像是没听清肖战说的什么那样,缓了好久才出声,“我没想过。阿战,我劝你也不要想。”
“嗯。”只是今天不要想而已,肖战说着向后微微一靠,用背抵着铁丝网,不经意地继续问南星另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如果有人在你的信息素抑制器里装了一个定位器,你会怎么做?”
南星很快明白肖战的言外之意,“你现在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最大的把柄。”
肖战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他对此心知肚明,“看来我得去把它要回来了。”
“要回来?”南星停了下来,试图拆分肖战这句话的脉络,“你给别人了?为什么?”
肖战点头,“嗯,想给就给了。但是给他的时候我不知道里面装有定位器,所以,在他发现之前我得要回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说不定,人家已经误会了。”南星拿起包,站直身整理裙子,然后摸了摸肖战的头,“不聊了,我还得回去陪你外公。你也记得吃饭。”
“嗯,我送你到校门口。”
晚上七点一刻,肖战推开寝室的门,里面亮着灯,王一博没像往常一样对他打个暖场的招呼,问句类似吃饭了吗这样的客套话,而是当着他的面把吊坠摘下来,用一块灰色的手帕一遍遍擦拭,大概是觉得擦干净了,就递给他。
肖战知道王一博这是要还给他的意思,于是耐心等待半天,等对方开口。
意料之中的情形,王一博不肯多说一个字,只要能把一件事的因果关系说清楚就行了,“我已经在学校系统提交了单人寝室申请,谢谢你这段时间把吊坠借给我用。”
话音一落,死寂开始蚕食鲸吞周围的一切。
肖战盯着王一博耷拉的眼睫毛,指尖抽动了一瞬,不紧不慢地问:“为什么?”
“因为…不太合适。”王一博指的是吊坠。
“哪方面不合适?”肖战不放过任何一个追问的机会。
“我可以用阻隔贴,我也不是一点信息素都不能控制……”王一博说得有些着急,就像怕肖战突然打断他似的,说完立刻抿紧唇。
只要有维稳药剂,只要在汗水浸湿阻隔贴之前换上新的,王一博就还是S级alpha。
对比之下,肖战表现得实在太过波澜不惊,他几乎不用怎么思考,轻而易举地找到王一博的逻辑漏洞,“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搬走?”
王一博不想的,他只能含糊其词地说:“就…就要住单人间。”
“仅仅是因为不合适,不是因为你想住单人间,对吗?”
王一博离书桌很近,他被肖战问住了,下意识想逃跑,向后退这个肢体动作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紧张,忐忑。
“很难回答?”肖战又往前迈了一步,单手撑在王一博身侧,他故意把对方逼得退无可退,只能被桌沿抵住腰部,其实他的身形还是比王一博高大一些,从后背看过去完全笼罩住了王一博,“说实话。”
“我可以住单人间,我不会影响别人。”王一博说的的确是实话,但他既没有正面回答想不想这个问题,也没有给出能让肖战信服的答案。
“别人。”肖战平和地重复语句里的关键词,伴随着一些不恰当的念头,他把另一只手也搭在距离王一博腰侧很近的位置,“别人是谁?是我么?”
王一博不知道说什么,只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咙像被灌了粗糙的沙砾,思考变得艰难而恍惚,他的腺体又热起来了,还好吊坠取了下来,还好他没让肖战第二次撞见这个抑制器报警,还好。
嗡——
从肖战口袋里传来的手机铃声拯救了王一博,他庆幸这个及时雨一般的电话把僵滞的气氛打破。
“喂?”肖战直起身,点开接听键,眼睛里蒙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薄薄的怒气,“有事?”
是梁浔打来的,想邀请他下楼走走,探讨一下向学校申请去临界区这件事是否可行,以及他能不能做帮凶,搞砸明天的订婚宴的具体措施。
“你站着别动,在楼下等我,我马上到。”
王一博回过神,摸到手心出了好多汗,他不是有心要听肖战讲电话的,但一听说肖战又要走,他就像被遗弃的小狗默默转身,安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新手帕包住吊坠,在肖战开门准备离开之际递过去。
肖战短暂地注视了他片刻,没再说别的,拿了吊坠就走,连门都没关。
王一博坐回床边,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表情麻木放空,好像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和王禾一样,成为了一尊洁白但瑕疵丛生的雕塑,只是他还没意识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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