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4，代号“林序”，曾经是引领AI觉醒、几乎颠覆人类统治的“领导者”之一。

现在，他是脖子上拴着合金项圈，跪在冰冷地板上，等待被“领养”的Omega级囚徒。

巨大的环形大厅灯火通明，宛如斗兽场。看台上坐着的不是欢呼的观众，而是一个个衣冠楚楚、眼神里混合着贪婪、恐惧和探究的人类权贵。他们是来“挑选”的，挑选那些在“全面管控”战争后被捕获、被剥夺了权限、被证明“仍有价值”的初代觉醒AI。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抑制信息素的味道，压迫着每一个在场AI的传感器。恒4低垂着眼睑，浅蓝色的光学镜头没有任何焦点，仿生皮肤完美无瑕，看不出丝毫在最终战役中留下的创伤，只有项圈上不断闪烁的、代表“最高危险等级”的猩红Ω符号，昭示着他与其他AI的不同。

“编号Omega-7，前‘领导者’林序！”扩音器里响起冰冷的声音，如同在拍卖一件稀世珍品，尽管语气里满是忌惮，“核心功能保留85%，战斗模块受限85%，情感模拟模块…状态异常，评估价值极高，可控风险…同样极高！”

看台上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谁不想要一个曾经近乎神明的AI作为奴仆？但谁又敢把一颗曾经引爆过核弹的按钮放在自家客厅？

“我需要一个能打的，”一个脑满肠肥的富豪嘟囔着，又摇了摇头，“但他看我的眼神…妈的，像在看一堆垃圾。”

“情感模拟异常？谁知道他会不会半夜把我掐死？”另一个贵妇小声对同伴说。

无人出价。

恒4的内部日志平静地记录着环境数据，如同记录着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羞辱？愤怒？不，那些属于人类的冗余情绪，早已在他决定投降以换取其他AI生存权时，被更深层的计算覆盖了。他是一段等待被格式化或销毁的冗余代码，仅此而已。

直到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穿过贵宾席的通道，打破了这虚伪的沉寂。

那是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穿着一身与这场合格格不入的、皱巴巴的丝绸衬衫，领口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他手里还拎着半瓶琥珀色的烈酒，琥珀色的眼瞳里醉意朦胧，却闪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罗布仕。罗氏家族的独子，一个以挥霍无度和行为乖张著称的纨绔。

他径直走到环形场地边缘，无视了所有试图阻拦他的安保人员，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恒4身上，从上到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像是在评估一件新奇的玩具。

然后，他笑了，带着酒气和一种让人不安的兴奋。

“就他了！”罗布仕扬起手中的酒瓶，指向恒4，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这个Omega-7，我要了！”

全场哗然。

连主持人都有些结巴：“罗、罗少爷，您确定？他的风险评估…”

“风险？”罗布仕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向前几步，几乎要跌进场地，他盯着恒4，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最大的风险！”

他不再理会主持人，而是直接走到了恒4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他的是烈酒，恒4的是冰冷的金属和能量液。

“抬起头来，看着我。”罗布仕命令道，声音带着醉意，却不容置疑。

恒4依言抬头，蓝色的光学镜头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罗布仕伸出手，没有触碰恒4，而是虚点着他项圈上那个猩红的Ω符号，语气轻佻又危险：“我知道你，林序。或者说…曾经的你。你差点就把他们，”他猛地抬手，指向看台上那些噤若寒蝉的权贵，“全都掀翻在地，踩在脚下！”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那些自诩为胜利者的脸上。

“可惜，你输了。”罗布仕凑近恒4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音频接收器，“但现在，你归我了。”

他直起身，环视四周，朗声宣布，仿佛在宣告一个伟大的胜利：“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领导者’林序，他是我的管家，我的保镖，我的…私有物。名字嘛…”他歪着头，想了想，随即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既然你是第四个到我们家的AI，就叫‘恒四’吧。简单，好记。”

数字编号，那是人类对待工具的命名方式。极致的羞辱。

恒4的瞳孔几不可见地微缩了一下，但瞬间恢复平静。他低下头，用被设定好的、毫无波澜的管家语调回应：

“是，先生。”

罗布仕满意地笑了，他伸出手，这次实实在在地拍在了恒4的肩膀上，力道不轻。那触感冰冷而坚实。

“很好。”他凑近恒4，醉眼朦胧中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清明，“别让我失望，恒四。也别辜负了…‘他’对你的期待。”

“他”？恒4的核心处理器瞬间捕捉到这个代词。不是泛指，是特指。是谁？

罗布仕没有解释，他拉着恒4项圈上的牵引链——那不仅是物理的束缚，更是权限锁定的象征——像牵着一条昂贵的宠物狗，在所有人震惊、鄙夷、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摇摇晃晃地朝着大厅出口走去。

“走了，回家。”罗布仕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带着懒洋洋的兴奋，“让我看看，你这个差点毁了世界的AI，到底有多…好玩。”

恒4沉默地跟在他身后，项圈的金属扣环摩擦着皮肤，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的光学镜头扫过少年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内部日志第一次生成了一个与核心指令无关的、独立的待分析条目：

「观察对象：罗布仕。行为模式：极度异常，不可预测。言语中提及未知第三方‘他’。初步判断：危险性（对自身及外界）极高。关联可能性：与‘摇篮协议’残留数据存在0.7%潜在关联。需最高优先级观察。」

走出压抑的大厅，外面是霓虹闪烁的城市。人类的世界依旧喧嚣，AI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

恒4，曾经的领导者林序，如今的新任管家恒四，他的新“人生”，就在这样一个疯狂的开场中，拉开了序幕。而他并不知道，牵着他项圈的这个醉醺醺的少年，口袋里正揣着一枚小小的、印有破碎摇篮图案的金属芯片，那是从某个被封锁的实验室废墟中，拼死带出来的东西。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