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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咔嚓——！”

镁光灯疯狂闪烁，密集得如同盛夏的骤雨，几乎要将发布会现场淹没。炽白的强光打在脸上，带来微微的灼热感。沈清端坐在宽大的沙发里，身姿优雅，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顺又带着一丝依赖的微笑。这笑容的弧度，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成千上万次——不能太甜，显得谄媚；不能太淡，显得敷衍。要的就是这种被精心呵护、幸福满溢却又不过分张扬的尺度。

据说，这像极了七年前的某个人。

她的身边，是娱乐圈的顶流巨星，傅铭轩。男人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一条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一个看似亲密无间的保护圈。他正游刃有余地回答着台下记者连珠炮似的提问，低沉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每个角落，从容不迫，每一个字都透着属于顶级咖位的魅力与掌控力。

只有紧挨着他坐的沈清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搭在她身后沙发背上的手臂，肌肉线条是微微绷紧的，指尖与她肩膀的衣料保持着至少三公分的距离，泾渭分明。他侧头看她时，那双被无数粉丝誉为“盛满璀璨星河”的眸子，漾着能溺死人的温柔，几乎足以以假乱真。

但沈清的心脏，只是在最初习惯性漏跳半拍后，便更沉、更稳地落回原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演技真好。她在心底无声地评价。不愧是三金影帝。而她自己，这份“影帝唯一公开女友”的工作，也快要熬到功德圆满了吧。

“铭轩，和清清的感情一直这么稳定，堪称娱乐圈模范情侣，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下一步呢？比如，把婚事提上日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记者抛出尖锐问题，瞬间引来全场更热烈的关注。

傅铭轩闻言，极其自然地转过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沈清脸上，那温柔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拂过她颊边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动作珍重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清清还年轻，事业也正处于上升期，我不想给她太大压力。”他声音温和，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巧妙地将问题化解，“而且，对我来说，能像现在这样，陪着她、看着她一步步成长，本身就是最幸福的事。未来的规划，我们尊重彼此的节奏。”

一番话，既展现了男友力，又尊重了女方意愿，堪称完美答案。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羡慕的唏嘘和掌声。沈清配合地微微垂眸，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白皙的脸颊上适时地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将一个被无限宠爱、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完美。

她在心里再次给自己这三年来的“职业素养”打分。这份年薪高达八位数、为期三年的“替身女友”合约，眼看只剩最后两个月，她的业务能力真是越发纯熟了。

谁能想到，这位被无数人艳羡、被称为“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成为傅铭轩公开女友的沈清，实际上只是一份明码标价的工作？她的核心工作内容，就是模仿傅铭轩心中那位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苏晚。

从日常的穿着风格、喜欢的香水味道，到说话的语气、不经意间的小动作，甚至是对食物的偏好，她都必须是“苏晚”的复刻版。一件活着的、精心打磨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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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终于在热闹中落下帷幕。一回到那栋位于市中心顶层、奢华却毫无生活气息、更像顶级酒店总统套房的公寓，刚才在发布会上那点浮于表面的温情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傅铭轩扯下那条价值不菲的领带，随手扔在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上，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脸上那迷人的微笑早已消失，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与冷漠，又变回了那个掌控一切的傅老板。

“明天晚上七点，Les Étoiles餐厅，米其林三星，位置已经订好了。”他一边解着镶嵌碎钻的衬衫袖扣，一边语气平淡地交代，如同在吩咐下属完成一项普通任务，“她会来。”？？？ 沈清正弯腰换下高跟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个“她”，不需要明说。

苏晚。

那个远在海外、让傅铭轩念念不忘七年、也是她这三年来需要时刻模仿的正主。

终于要回来了吗？合约只剩最后两个月，正主归来，她这个替身的使命，看来是快要走到尽头了。也好，这场戏，她也演得有些倦了。“知道了。”沈清直起身，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傅铭轩走到客厅角落的迷你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落入杯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晃动着酒杯，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再次落在沈清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明天的着装，”他抿了一口酒，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不要穿你平时那些。选那条藕粉色的真丝吊带长裙，妆容尽量清淡，口红……用那支新到的西柚色。”

藕粉色，苏晚最偏爱的颜色，被誉为“晚晚色”；西柚色口红，是苏晚出道早期惊艳众人的经典造型。他连这种细微末节，都要确保她这个“赝品”，在即将归来的“真品”面前，模仿得毫厘不差，像是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最终验收。沈清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但面上依旧温顺，点了点头：“好。”

傅铭轩似乎对她的服从很满意，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转身走向书房。在房门合上前，他脚步微顿，背对着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记住你的身份。明天，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要多说。”

“咔哒。”书房门轻轻合上，将空间隔绝成两个世界。偌大的客厅，瞬间只剩下沈清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松木质香薰，夹杂着一丝傅铭轩留下的、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她走到那面占据整堵墙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夺目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繁华盛景。

可这一切辉煌，都像是隔着一层坚不可摧的冰冷玻璃，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远而疏离。

她的身份？

她怎么会忘记。

一个拿钱办事、敬业爱岗的替身演员罢了。

明天，就是验收她三年“工作成果”的时刻，大概，也是她这个临时演员，即将鞠躬谢幕的序曲。

第二天晚上七点，Les Étoiles 餐厅。

环境私密高雅，悠扬的现场小提琴演奏流淌在空气中，银质餐具在柔和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苏晚准时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及膝连衣裙，妆容精致淡雅，长发微卷，举止间自带一种被岁月温柔呵护过的从容与优雅。她微笑着与傅铭轩寒暄，言谈得体，笑容温婉，目光偶尔掠过沈清时，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不易察觉的打量，以及一丝……隐藏在礼貌下的怜悯？

沈清穿着那条指定的藕粉色吊带长裙，涂着西柚色口红，安静地坐在傅铭轩身侧，扮演着一个美丽、安静、只需要在话题涉及到她时，微微颔首微笑的背景板。

她看着傅铭轩。今晚的他，似乎比平时健谈许多，神情间是一种沈清从未见过的、带着明显追忆色彩的温和。他甚至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面前那份已经细心切好的香煎鹅肝，与苏晚面前那份完整的进行了交换——一个他从未对沈清做过的、超越了“协议表演”范畴的亲昵举动。

“铭轩，你还是这么细心体贴。”苏晚优雅地品尝着鹅肝，笑容温婉，眼波流转间带着怀念，“记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每次一起吃牛排，你都会先帮我切好。 傅铭轩笑了笑，没有直接回应，但那默认的态度已然说明一切。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清，带着她才能读懂的、无声的提醒与对比——看，你学得再像，终究欠缺了那份灵魂。

沈清低下头，用银质的叉子轻轻拨弄着瓷盘中鲜嫩的奶油芦笋。胃里像是塞进了一团被冰水浸泡过的棉花，又冷又胀，带着一种下沉的坠感。这三年来，她努力模仿着苏晚的一切，以为这只是一场银货两讫的交易，可当正主真真切切地坐在面前，这种被放在放大镜下仔细比较、被彻底否定存在价值的感觉，还是让心口泛起细密而尖锐的酸涩。

餐后甜点是餐厅招牌的舒芙蕾，口感轻盈，甜 而不腻。苏晚用小银勺轻轻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满足地微微眯起眼，然后像是忽然才注意到沈清的存在，转向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歉意的微笑：

“沈小姐，你可千万别介意。铭轩他就是这点不好，太念旧了。毕竟我们认识太久，一起经历的事情也多，有些习惯啊，怕是这辈子都改不掉啦。” 她语气温和，措辞得体，可话语深处那根无形的刺，却精准地扎向沈清。

傅铭轩闻言，也看向沈清，唇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弧度，仿佛在替苏晚解释，又像是在为沈清的“懂事”定下基调：“没关系，清清一向很大度，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清清很大度。

五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口中吐出，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将她这三年所有的扮演、所有的隐忍、所有的配合，乃至此刻她心中那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涩意，都彻底定性为“理所应当”。

沈清抬起头，目光迎上傅铭轩。他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对她此刻“识大体”的赞许。而坐在他旁边的苏晚，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属于胜利者的优越感，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那股莫名的堵胀感，扯动唇角，努力勾勒出一个比刚才更加温顺、更加无所谓的微笑，声音轻缓：

“当然。”

这顿备受煎熬的晚餐，终于走到了尽头。

傅铭轩提出送苏晚回下榻的酒店，吩咐司机先送沈清回公寓。

坐在独自疾驰的豪华轿车后座，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在沈清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她拿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散发出幽冷的光。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点开了那个需要双重密码才能进入的加密相册。相册里空空荡荡，只存着一张照片。

照片像素不算太高，带着明显的年代感。背景是大学校园里一棵茂盛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树下，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笑容干净灿烂得如同夏日晴空的男孩，正紧紧搂着一个穿着藕粉色连衣裙的女孩。女孩侧着头，仰脸看着他，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辰，璀璨得惊人。

那个男孩，是十九岁的傅铭轩。

那个女孩，是十八岁的……沈清自己。

照片的右下角，有手机系统自动生成的日期水印，清晰无比，白纸黑字地记录着那个瞬间——比傅铭轩公开认识苏晚的时间，整整早了一年。

她怔怔地看着照片里那个笑容明媚、眼神清澈、尚未经历家庭重大变故、也尚未改名的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呼吸在那一刻停滞，巨大的荒谬感和冲击力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

怎么会……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敬业扮演着替身角色的演员。却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三年来自以为是的“模仿”，她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复刻的那个“白月光”形象，其源头，竟然是她自己早已遗忘在时光长河里的、十八岁时的倒影？！

那傅铭轩呢？

他这些年来，对她这个“替身”的种种要求，他透过她凝望的深沉目光，他心中那份刻骨铭心的执念……到底是在透过她沈清，去看苏晚的影子？

还是……根本就是在透过苏晚那个后来者，疯狂而偏执地，寻找着那个他最初失去的、十八岁的沈清的痕迹？！

混乱的思绪如同千万根缠绕的丝线，将她紧紧捆缚，几乎窒息。

车子平稳地驶入公寓地下车库，稳稳停住。

傅铭轩早已陪着苏晚离开，并未同归。

沈清推开车门，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她抬起头，望向顶层公寓那扇巨大的、此刻却漆黑一片的落地窗，仿佛能看到里面那个华丽而冰冷的牢笼。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骤然照亮了她混乱的心海。

这场荒诞至极、她扮演了三年之久、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方向错误的替身游戏……

是时候，该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