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客卧的龚俊瞪着天花板,了无睡意。委屈劲儿过去后,理智逐渐回笼,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切的懊恼。他了解张哲瀚,知道这人看着清冷,其实骨子里倔强又敏感,最反感的就是被强迫和被“设计”,尤其是在亲近的关系里。自己这次,确实是踩到雷区了。
“唉……”龚俊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冰冷的被窝里翻了个身,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赔罪才能让老婆消气。光靠发信息卖惨肯定不行了,得来点实际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龚俊就顶着一对黑眼圈爬了起来。他轻手轻脚地摸下楼,钻进了厨房。
当张哲瀚被生物钟唤醒,皱着眉(因为没睡好且余怒未消)走出卧室时,一股熟悉的、温暖的食物香气隐隐传来。他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厨房方向。
只见龚俊系着那条略显滑稽的卡通围裙,正背对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着。流理台上摆着几个小碟,里面是切得细碎的配菜,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熬着粥,旁边还蒸着小笼包和烧麦——都是张哲瀚平时偏好,且相对清淡易消化的早餐。
听到脚步声,龚俊回过头,脸上立刻堆起一个小心翼翼、带着十足讨好意味的笑容,眼神里还残留着没休息好的红血丝。
“瀚瀚,你醒了?早餐马上就好…我熬了你喜欢的鸡丝小米粥,还蒸了点心…”他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点试探,“你…你先去洗漱?”
张哲瀚冷着脸,没理他,径直走向洗手间。心里却微微一动——这家伙,倒是难得起这么早亲自下厨。
餐桌上,气氛依旧凝滞。
龚俊把盛好的粥,吹温了的包子,还有几碟清爽小菜一一推到张哲瀚面前,自己则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眼神眼巴巴地跟着他转,像只等待审判的大狗狗。
张哲瀚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喝着粥。粥熬得火候正好,米粒开花,鸡丝撕得细嫩,味道清淡适口。点心也是他常吃的那家老字号的口味,显然是特意一早去买的。
他吃得依旧不多,但比前几天被迫塞下油腻蹄髈时要顺畅许多。
龚俊见他肯动筷子,稍稍松了口气,但不敢再多说一句劝食的话,只是默默地把他认为张哲瀚可能会多吃一口的小菜往他那边挪了挪。
整个白天,龚俊都表现得异常“乖巧”。
张哲瀚在书房工作,他就抱着笔记本电脑,悄无声息地蹭到书房角落的沙发上处理文件,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时不时起身,给张哲瀚续上温水,或者默默放下一碟切好的水果。
张哲瀚起身去倒水,他立刻弹起来:“我来我来!”
张哲瀚找一本书,他马上凑过去:“哪本?我帮你拿!”
那副殷勤备至、又带着点战战兢兢的样子,让张哲瀚心里的火气消了些,但面上依旧不显。他打定主意,这次绝不能轻易原谅,非得让这家伙记住教训不可。
到了晚上,眼看张哲瀚洗漱完毕又要回主卧,龚俊终于急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到主卧门口,在张哲瀚关门之前,迅速伸出一只脚卡在门缝里(物理意义上的破罐子破摔),然后整个人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门框上,眼神可怜得快要滴出水来:
“瀚瀚……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跟爸妈乱说话了!我保证!你让我进去吧……客卧的床又冷又硬,我昨晚都没睡着,胳膊好像又开始疼了……”他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甚至不惜把自己的旧伤拿出来卖惨。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耍无赖的样子,简直气笑了:“龚俊,你几岁了?还玩这套?胳膊疼?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龚俊连忙摇头,但脚依旧卡着门不放,开始死皮赖脸地纠缠,“瀚瀚,老婆,宝宝……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嘛……没有你我真的睡不着,心里空落落的,工作效率都低了……你看在我今天表现这么好的份上,就让我回去吧?我保证老老实实睡觉,绝对不乱动!真的!”
他说着,试图往里挤。
张哲瀚用力抵着门,瞪他:“你想得美!出去!”
“我不出去!”龚俊索性豁出去了,整个人扒在门框上,开始胡搅蛮缠,“这就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我的老婆!我凭什么出去!张哲瀚你不能这么狠心!我都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嘛……”
他开始翻旧账,语气委屈巴巴:“上次我胃疼,你照顾我一晚上都没嫌我烦……这次我就犯了一点小错,你就要把我赶出房门……呜呜呜瀚瀚你不爱我了……”
这颠倒是非、倒打一耙的功力,简直让张哲瀚叹为观止。
他被龚俊这突如其来的“嚎啕”弄得头皮发麻,又怕动静太大吵醒隔壁的涵涵或者引来保姆,手上抵门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
龚俊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丝松动,立刻抓住机会,像条泥鳅一样,“呲溜”一下就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然后反手“砰”地把门关上,后背紧紧抵住门板,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终于回家了”的、心满意足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张哲瀚:“………”
他看着这个登堂入室、还一脸“我赢了”表情的无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龚!俊!”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
“在呢在呢!老婆有何指示?”龚俊立刻站直,脸上笑容谄媚,眼神却亮得惊人,一步步蹭过来,试探性地伸出手,想去拉张哲瀚的手,“老婆,别生气了嘛……气坏了身子我心疼……你看,我都进来了,你再把我赶出去,多不好看是不是?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任打任骂,绝无怨言!”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张哲瀚的脸色,见他虽然依旧板着脸,但并没有再次动手赶人的意思,胆子便大了起来,得寸进尺地张开手臂,将人轻轻搂进怀里。
张哲瀚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
“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龚俊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浓浓的依赖,“瀚瀚,我以后真的不这样了……你别不理我,也别赶我走……我受不了……”
他的拥抱很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颤抖。
张哲瀚被他圈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过快的心跳,听着他近乎卑微的恳求,心里那最后一点坚冰,终究是没能抵挡住这熟悉的温暖和依赖。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拿这个时而成熟稳重、时而幼稚黏人、时而又无赖到极点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
打不得,骂不听,赶不走。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抬手在龚俊背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语气带着浓浓的无奈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滚去洗澡!一身油烟味…”
这就是松口了!
龚俊瞬间心花怒放,简直想抱着他转两圈,但又不敢造次,连忙松开他,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马上去!保证洗得香喷喷的!”
说完,生怕张哲瀚反悔,几乎是蹦跳着冲进了浴室,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和压抑不住的、欢快的口哨声。
张哲瀚看着浴室门上模糊的身影,听着那五音不全的调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唉…算了…
跟这个牛皮糖计较什么呢?
反正,这辈子,估计是甩不掉了。
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动静,心里那片因为争吵而泛起的涟漪,渐渐归于平静。
当龚俊带着一身水汽和清新的沐浴露香味,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试探着将他搂进怀里时,张哲瀚没有拒绝,只是习惯性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龚俊感受着怀中人的温顺(至少此刻是温顺的),心里被巨大的幸福感和踏实感填满。他低头,在张哲瀚发间印下一个珍重的吻。
“晚安,老婆。”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黑暗中,张哲瀚极轻地“嗯”了一声。
夜还很长,而属于他们的、鸡飞狗跳又甜蜜黏糊的日子,也还将继续下去。
至于“告状”这件事……
龚总在心里默默划掉:此路不通,下不为例。还是换个更温和的方式“督促”老婆吃饭吧。
而张老师则在半梦半醒间模糊地想:下次这家伙再敢犯浑……嗯,至少得让他多睡几天客房才行……
龚俊发现,“死皮赖脸”这招,虽然听起来不太光彩,但在对付他家这位面冷心软、吃软不吃硬的老婆时,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自那晚成功“赖”回主卧后,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将“脸皮厚”三个字贯彻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并且无师自通地将其与“黏人”和“撒娇”融为一体,形成了一套独属于他的、对付张哲瀚的“组合拳”。
张哲瀚在书房工作,规定了不许打扰。龚俊就抱个笔记本电脑,或者拿份文件,悄无声息地溜进去,也不说话,就在角落的沙发或地毯上坐下,美其名曰“换个环境找灵感”或者“陪工作”。他确实不发出声音,但那道存在感极强的、黏糊糊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张哲瀚身上,直到张哲瀚被他看得后背发毛,无奈抬头:“你到底要干嘛?”
龚俊立刻露出一个无辜又讨好的笑容:“不干嘛,就想看看你……你忙你的,当我不存在…”那眼神,湿漉漉的,像只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大狗。
张哲瀚被他看得没脾气,只能挥挥手:“随你便,别出声…”
“保证安静!”龚俊立刻用手指在嘴边比了个拉链的动作,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他的“凝视”大业。偶尔,他会趁张哲瀚休息间隙,蹭过去递杯水,或者帮他捏捏僵硬的肩膀,动作自然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张哲瀚若是不耐烦地躲开,他也不恼,嘿嘿一笑又缩回去,耐心十足。
吃饭问题依旧是龚俊的重点攻坚项目。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硬布菜,也不再搬出长辈施压,而是换了种更“迂回”的方式。
他会提前研究张哲瀚近期的口味偏好,让阿姨做一两道他可能感兴趣的、既营养又清爽的菜。吃饭时,他自己先大口吃,吃得特别香,然后状似无意地感叹:“嗯,今天这个清蒸鱼火候真好,特别鲜嫩,一点腥味都没有…”或者,“这个芦笋炒得脆生生的,口感不错…”
如果张哲瀚无动于衷,他就会用公筷夹一小块,放到张哲瀚面前的骨碟里,语气轻松:“尝尝?不喜欢就别吃…”一副“我只是分享美食,绝无强迫”的姿态。
张哲瀚有时候会给他面子尝一口,有时候就直接无视。龚俊也不气馁,被无视了就自己默默吃掉,下次换别的菜继续尝试。偶尔张哲瀚真的多吃了几口他推荐的菜,龚俊能高兴半天,眼神亮晶晶的,仿佛中了头彩,那副傻乐的样子,让张哲瀚想继续板着脸都难。
更让张哲瀚哭笑不得的是,龚俊现在连他偶尔的“嫌弃”和“冷脸”都能自动过滤,并转化为黏糊的机会。
比如,张哲瀚因为修图不顺,心情烦躁,对凑过来的龚俊没什么好脸色:“离我远点,烦着呢…”
龚俊非但不走,反而凑得更近,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软乎乎的:“谁惹我老婆生气了?告诉我,我去收拾他……是不是那个破软件又卡了?咱换最新的!或者你骂我几句出出气?别自己憋着……”
张哲瀚被他缠得没办法,那点烦躁倒是在他絮絮叨叨的安慰中散了大半,只能无奈地用手肘顶他一下:“闭嘴!你比软件还烦人…”
“烦人就烦人,烦你一辈子…”龚俊笑嘻嘻地,顺势在他脸颊上偷个香,然后迅速跳开,防止被揍。
晚上睡觉,更是龚俊发挥“死皮赖脸”精神的主战场。无论张哲瀚睡前是背对着他,还是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龚俊总能锲而不舍地、一点点地挪过去,最后成功将人捞进自己怀里。张哲瀚挣扎,他就收紧手臂,哼哼唧唧地装睡或者喊“冷”。
若是张哲瀚态度坚决地推开他,他就会摆出那副招牌的委屈表情,在黑暗中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小声说:“瀚瀚,我就抱抱,什么都不做……没有你我睡不着……”
几次三番下来,张哲瀚发现,跟这块牛皮糖较劲,最终消耗的只是自己的精力。而且,不得不承认,在逐渐习惯之后,这种紧密的、充满安全感的拥抱,确实比一个人睡要温暖踏实得多。
于是,很多时候,张哲瀚也就半推半就地由他去了。甚至在某次龚俊出差两天回来后,他发现自己竟然也有些不适应当晚一个人占据大床的空旷感。
这天周末,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看着看着,龚俊的手就开始不老实,先是搭在张哲瀚腰上,然后慢慢往下滑。
张哲瀚正看到关键处,拍开他的手:“好好看电影。”
龚俊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用指尖轻轻挠他的掌心,或者玩他的手指。
张哲瀚被他弄得痒,瞪他一眼:“龚俊,你有多动症吗?”
龚俊咧嘴一笑,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气息温热:“老婆,我们回房间‘动’好不好?比看电影有意思……”
“滚蛋!”张哲瀚耳根一热,没好气地推开他凑近的脸。
龚俊也不勉强,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把脑袋歪在张哲瀚肩膀上,用一种夸张的、幽怨的语气说:“唉……老婆不爱我了,连碰都不让碰了……我就是棵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张哲瀚被他这拙劣的演技逗得噗嗤一笑,抬手揉了揉他硬邦邦的头发:“戏精……好好看电影,看完再说…”
这近乎默许的话让龚俊瞬间满血复活,立刻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盯着屏幕:“好!看完!保证不打扰领导观影!”
那变脸的速度,让张哲瀚再次摇头失笑。
他发现,自己对龚俊这套“死皮赖脸”的招数,抵抗力是越来越弱了。明明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是装可怜,是得寸进尺,可偏偏就是狠不下心真的把他推开。
或许是因为,在这份“赖皮”底下,他感受到的是龚俊毫无保留的爱意、依赖和害怕被拒绝的不安。这个男人,把他所有的脆弱和幼稚,都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了自己面前。
而这种被需要、被全然信赖的感觉,恰恰是撬动张哲瀚内心坚冰最有效的武器。
日子就在这样鸡飞狗跳又蜜里调油的“斗智斗勇”中一天天过去。龚俊在“死皮赖脸”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技艺愈发纯熟,而张哲瀚在一次次“妥协”和“纵容”中,也渐渐习惯了身边这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偶尔,当龚俊又因为一点小事黏黏糊糊地贴上来时,张哲瀚还是会习惯性地嫌弃一句:“烦不烦啊你……”
但那语气里,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冰冷和抗拒,只剩下一种带着亲昵的、无可奈何的纵容。
而龚俊,则会理直气壮地、笑容灿烂地回应:
“不烦!烦也要烦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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