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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守护

书名:温柔失控 作者:阿拉滋滋 本章字数:3235 广告模式免费看,请下载APP

  张哲瀚的孕期,像一本装帧精美、内容平稳的书籍,鲜少有波澜起伏的章节。

  他情绪稳定得甚至让龚俊觉得,那些孕期指南上提到的“情绪波动”都是夸大其词。

  直到那个闷热的傍晚。

  龚俊难得准时下班回家,推开主卧门时,发现张哲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书房修图或是在客厅看书。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后是模糊晃动的人影。

  这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滞。

  龚俊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放下车钥匙,走到浴室门外,轻轻敲了敲:“瀚瀚?”

  里面的水声顿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声音有些闷:“……嗯。”

  这声音不对。

  没有平时的清朗,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沙哑,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鼻音。

  龚俊的心微微一提。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就站在门外。水声很快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急,更密,仿佛要冲刷掉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了,浴室门被拉开,氤氲的水汽弥漫出来。

  张哲瀚穿着干净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红,却透出一种异样的苍白。

  他的眼神低垂着,避开了龚俊的视线,径直走向衣柜,动作有些匆忙,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狼狈。

  就在他经过龚俊身边时,龚俊眼尖地注意到,他换下来的衣物被胡乱团成一团,塞在了脏衣篮的最底层,一抹不同于其他衣物的深色水痕在浅色布料上隐约可见。

  结合刚才那不同寻常的水声和张哲瀚此刻回避的姿态,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龚俊脑海中闪过——他知道了。

  那不是汗水。

  是孕期常见的,因为胎儿增大压迫膀胱导致的,无法控制的漏尿。

  这个认知让龚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滞涩了一瞬。

  他看着张哲瀚沉默地打开衣柜,背对着他,肩膀的线条绷得有些紧,那是一种无声的难堪和倔强。

  龚俊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比如“没关系,这很正常”,比如“医生说过可能会有这种情况”。

  可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在张哲瀚拿出干净睡衣,准备关上柜门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就那么背对着他,低着头,握着衣柜门把手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落在他的颈窝和睡衣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然后,龚俊极其轻微地听到了一声吸气,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就那么一声。

  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龚俊一直以来构建的、关于张哲瀚无坚不摧的认知。

  他忽然明白,这个人不是没有情绪,他只是把所有的难堪、无奈和那一瞬间的脆弱,都死死地按在了那副平静的表象之下。

  他习惯了独立,习惯了不麻烦别人,以至于连这种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意外,都让他感到如此羞耻和难以接受。

  龚俊没有动,也没有再试图说什么苍白的安慰,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可能变成一种打扰,或者更糟——一种怜悯。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给予他消化这份难堪的空间和时间。

  几秒钟后,或许更久,张哲瀚深吸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他关上衣柜门,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眼眶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他依旧没有看龚俊,声音低低的,带着刚洗完澡的沙哑:“我……去吹头发…”

  “嗯。”龚俊应了一声,声音同样低沉。

  他看着张哲瀚走向浴室的身影,那背影依旧挺直,却莫名地透出一种让龚俊心脏酸胀的孤寂感。

  这是孕期以来,龚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清晰地捕捉到张哲瀚情绪的裂痕。

  不是因为孕吐不适,不是因为身体沉重,而是因为一个无法控制的、让他感到尴尬和失去体面的生理瞬间。

  那天晚上,张哲瀚睡得格外安静,背对着他,蜷缩着,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龚俊却久久无法入睡。

  他想起张哲瀚平时工作时的雷厉风行,想起他与人交谈时的落落大方,想起他面对孕期各种不便时的平静接纳……那样一个骄傲又独立的人,却被这样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无比真实的生理问题击中了软肋。

  他心里那块被揪紧的地方,仿佛又被揉进了细沙,磨得生疼。

  原来,他并非无坚不摧。

  他只是,习惯了独自承受所有,包括那些不为人知的、细小的崩溃瞬间。

  而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知道,在他身边,其实可以不必永远那么坚强?

  那晚之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状。张哲瀚依旧忙碌,依旧独立,仿佛那个在浴室门口泄露出一丝脆弱的人只是龚俊的错觉。

  但龚俊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心里的那根弦被拨动了,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松弛状态。他开始用一种更细致、更沉默的方式,去填补那些张哲瀚绝不会开口言说的缝隙。

  他不再只是口头提醒,而是直接行动。

  张哲瀚的工作室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符合人体工学、腰部支撑极佳的专业办公椅,替换掉了之前那张硬木椅子。椅子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巧的脚踏凳,让他垫脚缓解腿部浮肿。

  家里的地毯边缘都被仔细固定,所有可能绊脚的杂物清理得一干二净。浴室和厨房这些容易湿滑的地方,铺上了防滑垫,材质柔软,颜色素净,并不突兀。

  龚俊甚至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家里的储物格局。常用的茶杯、零食、摄影杂志,都被移到了伸手可及的中间位置。那些需要踮脚或弯腰才能拿到的东西,要么被重新归置,要么旁边就多了一张稳当的踏步梯,旁边还用便签纸打印了醒目的提示:「使用梯子,禁止攀爬。」——语气是龚俊式的直接,不带商量。

  张哲瀚发现了这些变化,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使用新椅子时,向后靠了靠,感受着腰背被妥帖支撑的舒适;在需要拿高处的东西时,目光扫过那张踏步梯,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使用它。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他不说需要,他也不提付出,只是将关怀化作了具体而微的实物,安静地嵌入到张哲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龚俊还开始留意张哲瀚的行程。不再是生硬的询问和干涉,而是更迂回的方式。

  如果张哲瀚第二天有外拍计划,龚俊会提前让司机检查车况,确保车子舒适平稳,并在车里备好柔软的靠枕、保温壶装的温水和一些易消化的点心。他不会直接说“别太累”,只会让助理在张哲瀚工作间隙,适时地递上水和食物,提醒他休息。

  有一次,张哲瀚需要一个特定的滤镜片,跑了几家器材店都没找到,有些沮丧地回到家。

  第二天,那个型号的滤镜片就出现在了他的工作台上,旁边还有一张简单的字条,是龚俊凌厉的字迹:「试试这个。」

  张哲瀚拿着那片小小的滤镜,在窗前站了很久。阳光透过玻璃,滤过镜片,在他掌心投下奇异的光影。他知道,这片看似轻易得到的滤镜,背后可能是龚俊动用人脉、费了些功夫才找到的。

  但他什么也没问,龚俊也什么都没说。

  最让张哲瀚心头微动的是关于漏尿那件事的后缀。

  龚俊没有就此发表任何看法,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会让张哲瀚感到难堪的眼神。

  但他却悄悄更换了主卧的床品,选用了吸湿透气性更好、触感更柔软亲肤的高支棉材质。

  浴室里也多了一个设计简约的脏衣篓,分为深浅两色区域,仿佛只是出于美观和卫生的考虑。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口碑极好、吸收性强的孕夫内衣裤,混合着新买的、张哲瀚惯用的护肤品和几种不同品牌的坚果零食,一起放在了一个精致的礼盒里,放在了张哲瀚的床头。

  没有附言,没有说明,就像一次寻常的、表达心意的礼物。

  张哲瀚打开那个盒子时,指尖有些发颤。他看着那些被妥善安置的、解决他难堪的用品,混杂在充满生活气息的物件里,显得那么自然,那么不着痕迹。

  龚俊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没什么,这很正常,这只是你孕期生活的一部分,而我,接受了它的全部。

  那种被小心翼翼维护着尊严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无声地浸润了张哲瀚的心,他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那些用品收纳好,在需要的时候使用它们。心里的某块坚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一角。

  日子依旧在忙碌和平静中流淌。

  张哲瀚的孕肚越来越大,行动也越发不便,但他眼神里的光芒却未曾黯淡,他依旧筹备着他的影展,处理着他的照片,只是不再拒绝龚俊那些沉默的、落在实处的帮助。

  他会自然地让龚俊帮他系一下有些够不到的鞋带,会在起身时,下意识地扶一下龚俊及时伸过来的手臂,会在感觉到疲惫时,不再硬撑,而是靠在龚俊为他准备的那张舒适的椅子上休息。

  龚俊看着这些细微的改变,心里那处一直被揪紧的地方,终于缓缓松开了一些。他不再焦躁于无法打破那层独立的外壳,而是学会了用一种更耐心、更持久的方式,去靠近,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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