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琅琅书声里，林小满的笔尖在单词本上悬了很久。晨光从窗玻璃斜切进来，落在摊开的英语试卷上，红笔圈出的错题像一小片扎眼的红斑。她数着卷首的分数——118，比上次又降了三分。

后桌的女生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背：“哎，看见实验中学那几个男生没？在楼下篮球场呢。”

林小满笔尖一顿，墨点在纸上洇开个小圈。她假装翻书，眼角余光掠过低矮的围墙，果然看见几个穿着白色球衣的身影在跑动。其中一个跳起来投篮时，阳光正好照在他扬起的手腕上，那串黑色的运动手环晃了晃，是周延的。

“听说他们在练手，下周六就要比赛了。”女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雀跃，“周延也在呢，就是那个理科班的，上次联考物理满分的那个。”

林小满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她想起昨晚那条短信，还有自己没回复的空白对话框。凌晨三点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蓝色的光标还在输入框里闪，最后还是按了锁屏键。

下课铃刚响，走廊里就炸开一阵喧哗。林小满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经过楼梯口时，听见有人喊周延的名字。她下意识地往栏杆边靠了靠，看见他被几个男生推搡着往楼下走，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印着号码的球衣——17号。

“小满！”

突然被点名，她手一抖，作业本差点滑下去。周延已经走到了楼梯半腰，仰头看着她，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他身后的男生们开始吹口哨，有人喊“嫂子好”，周延抬脚踹了那人一下，脸上却没什么恼意。

“物理老师让你去拿上周的卷子。”林小满把视线钉在他球衣的号码上，声音有点发飘。

“知道了，”他笑了笑，抬手把额前的汗抹掉，“昨晚的短信看到了？”

周围的起哄声突然大了起来。林小满感觉耳朵在发烫，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办公室跑，后背像被无数道目光烫着，连脚步声都乱了节奏。

物理办公室里，周延的试卷正摊在最上面。红笔写的“148”旁边，老师画了个夸张的笑脸。林小满捏着试卷边缘翻了翻，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又画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卡通小人，这次它举着个篮球，旁边写着“17号加油”。

她把试卷折起来塞进书包，指尖触到硬壳封面下的凸起——是昨晚没敢回复的手机。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遇见了周延的同桌。男生把一个塑料袋塞给她：“周延让我给你的，说谢你帮忙拿试卷。”袋子里是两盒冰镇牛奶，还冒着白气。

“他怎么自己不来？”林小满捏着冰凉的塑料袋，指尖有点麻。

“被教练叫去加练了呗，”男生撇撇嘴，“为了周六的比赛，快疯魔了。对了，他让我问你，到底来不来？”

林小满没说话。食堂的风扇转得嗡嗡响，她看着牛奶盒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面洇出小小的湿痕。

下午的自习课，她对着数学题发呆了四十分钟。草稿纸上写满了“17”这个数字，还有几个没画完的篮球。同桌凑过来看：“你最近老走神，是不是早恋了？”

林小满猛地把草稿纸揉成一团，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肋骨。她想起周延仰头看她时的眼神，想起他球衣上被汗水浸得发深的号码，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我去”。

放学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顺着教学楼的顶檐往下淌。林小满抱着书包往后门跑，刚到梧桐树下，雨点就砸了下来。

“上车！”

周延的单车停在树下，他脱了校服外套罩在车座上，自己只穿着那件17号球衣，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在锁骨处汇成小小的水洼。

“会淋湿的。”林小满站在树底下，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

“总比你淋成落汤鸡强。”他拍了拍罩着外套的后座，“快点，要下大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梧桐叶上，林小满弯腰坐上后座，鼻尖碰到他湿透的球衣，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混合雨水的味道。周延蹬着单车冲进雨里，车轮碾过积水时溅起水花，她下意识地往他后背靠了靠，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笑声。

“周六到底来不来？”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有点闷。

林小满把脸埋在他的后背上，雨水打湿的布料贴着皮肤，有点凉。她张了张嘴，雨声太大，不知道他听没听见那句很轻的“来”。

单车在巷口停下时，雨小了些。周延从车筐里拿出个塑料袋，里面是用报纸包着的东西：“给你的，刚才路过书店看到的。”

是本英语完形填空练习题，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错五个以内就请你吃冰棍”，旁边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

林小满捏着书脊，指腹蹭过他写的字，突然想起早上没敢看的物理试卷。她抬头想说点什么，周延已经骑着单车冲进了雨幕，只留下一句“周六记得带伞，可能还下雨”。

晚饭时，妈妈翻出她书包里的牛奶盒：“谁给的？”

“同学。”林小满扒着饭，眼睛盯着碗里的鸡蛋羹。

“快高考了，别总跟男生瞎混。”妈妈的声音沉下来，“我给你报了周六的英语补习班，下午两点到五点。”

林小满的筷子顿在半空。鸡蛋羹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那句“我要去看篮球赛”咽了回去。

夜里躺在床上，她把那本完形填空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模仿着周延的笔迹，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框。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得玻璃哒哒响，像谁在数着时间。

书包里的物理试卷始终没拆开。她知道周延在等一个答案，就像她知道，那个答案再也送不到他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