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醉意

秋意渐浓时，A市举办了一年一度的商业慈善晚宴。请柬送到王家时，肖战正在画室里给一幅油画收尾——画布上是别墅后院的那棵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

王一博走进来的时候，他刚放下画笔，指腹还沾着点赭石色的颜料。

“后天有空吗？”王一博靠在门框上，手里捏着两张烫金的请柬，阳光落在他肩头，把黑色衬衫染成了暖调。

肖战回头看他，指尖在画布边缘蹭了蹭：“王总要去公司？”

“不是。”王一博走进来，把其中一张请柬递给他，“慈善晚宴，陪我去一趟。”

肖战的目光落在请柬上“王氏集团总裁携夫人”的字样上，指尖微微一紧：“要……穿女装吗？”

这些天在别墅里自在惯了，他几乎忘了自己“肖媛媛”的身份。一想到要重新戴上假发、穿上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扮演另一个人，喉咙就发紧。

王一博看出了他的局促，指尖敲了敲请柬边缘：“不用。”

肖战惊讶地抬头。

“就穿你自己的衣服。”王一博的目光扫过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补充道，“我让人准备了新的西装。”

“可……外面的人都知道你娶的是肖媛媛。”肖战还是觉得不安，“他们看到我……”

“看到了又怎样？”王一博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是我王一博的配偶，这就够了。”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轻轻落在肖战心里。是啊，他是王一博的配偶。这个身份，无论他是“肖媛媛”还是肖战，都改变不了。

“而且，”王一博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我想让他们看看，我王一博的人，是什么样子。”

“你的人”三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肖战的耳根悄悄红了。他低下头，假装整理画具：“我……我不太会应付那些场合。”

“不用应付谁。”王一博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画布上的银杏树，“跟着我就行，不想说话就不说。”

肖战抬起头，撞进他平静的眼底。那里没有逼迫，只有一种让人心安的纵容。他点了点头：“好。”

晚宴当天，管家把一套深灰色的西装送到了肖战房间。剪裁合体的意大利手工西装，衬得他本就清瘦的身形愈发挺拔，肩线流畅，腰线利落，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和，多了几分沉静的英气。

王一博在楼下等他时，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很久。

“很合适。”他说，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满意，伸手替肖战理了理微乱的领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走吧。”

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地驶入市区，车窗外的霓虹像流动的星河。肖战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几天前他还在肖家那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对着母亲的照片发呆，而现在，他却要以王家“夫人”的身份，出席全市最顶级的商业晚宴。

“紧张？”王一博递给他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有点。”肖战接过水，指尖冰凉，“怕给你丢人。”

“我的人，丢不了。”王一博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要是有人说闲话，不用理。有我在。”

肖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晚宴设在A市最豪华的七星级酒店顶层，水晶吊灯悬在穹顶，像倾泻而下的银河。衣香鬓影的宾客们端着酒杯穿梭往来，低声交谈的笑语混着悠扬的小提琴声，织成一张奢靡的网。

王一博带着肖战走进宴会厅时，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王氏总裁会带来那位传闻中娇纵的肖家大小姐，却没想到身边站着的是个陌生的青年——身形清瘦，眉眼清俊，穿着和王一博同色系的西装，站在他身边时，没有丝毫谄媚或局促，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

“那是谁？”

“不是说王总娶的是肖家大小姐吗？”

“看着像……个男人？”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探究、惊讶，还有几分不加掩饰的恶意。肖战能感觉到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他皮肤发紧。他下意识地往王一博身边靠了靠。

王一博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滚烫而安稳。

“别理他们。”他低声说，带着肖战径直走向主办方。

主办方的负责人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王总，您可算来了！这位是……”

“我的配偶，肖战。”王一博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肖家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他是我选的人。”

负责人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点头：“原来是肖先生，幸会幸会。”

简单的几句话，却像一道无声的宣告，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叫肖战的青年，无论身份如何，都是王一博认下的人。

接下来的时间，王一博带着肖战应酬。他话不多，却总能用最简洁的语言掌控局面。遇到有人刻意打探肖战的身份，他要么淡淡带过，要么直接用眼神冻住对方的话头，护得密不透风。

肖战渐渐放松下来。他跟在王一博身边，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问到才说几句话，声音清润，条理清晰，倒让不少人暗自惊讶——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青年，谈吐间竟有种不输于在场任何人的从容。

“累了吗？”中途，王一博凑到他耳边问，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点痒。

肖战摇摇头：“还好。”

“去那边坐会儿。”王一博指了指角落的休息区，“我去跟几个老熟人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嗯。”肖战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进人群。

王一博的身影在衣香鬓影中穿梭，黑色的西装像暗夜里的墨，挺拔而醒目。他总能在谈笑间掌控全场，眼神偶尔扫过休息区时，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肖战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果汁，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心脏跳得有些快。他想起在肖家那些被忽视的日子，想起自己躲在画室里偷偷画画的夜晚，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这样一个人护在身后。

“肖先生？”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肖战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米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儒雅的笑：“我是李氏集团的李明远，幸会。”

“李总好。”肖战站起身，礼貌地伸出手。

“早就听说王总身边多了位特别的人，今天一见，果然气度不凡。”李明远笑着说，语气里没有丝毫恶意，“我家小儿子也喜欢画画，说不定你们能聊得来。”

肖战没想到会遇到这样和善的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李总过奖了。”

两人聊了几句，大多是关于绘画和艺术，气氛很融洽。李明远似乎看出了他不擅应酬，没多打扰，临走前递给他一杯香槟：“尝尝？这家的香槟不错，度数不高。”

肖战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他很少喝酒，总觉得那味道有些冲，但此刻被晚宴的氛围感染，又想着王一博说“不用应付谁”，便试着抿了一口。

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淡淡的果香和微醺的甜，意外地好喝。

他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看着宴会厅里的人来人往，忽然觉得这场合也没那么可怕。王一博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像看着一只偷喝了酒的猫。

肖战的脸微微发烫，举起杯子朝他晃了晃。

王一博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他手里的酒杯闻了闻：“会喝酒？”

“不太会。”肖战有点不好意思，“就觉得……挺好喝的。”

“度数不高，但也别多喝。”王一博把酒杯放在桌上，“容易醉。”

“嗯。”肖战点头，却没忍住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接下来的时间，王一博没再带他去应酬，就陪他坐在休息区聊天。聊他最近画的画，聊别墅后院那棵银杏树，聊得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却让肖战觉得格外安心。

中途有几个不长眼的人过来，阴阳怪气地问肖战是不是“肖家那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一博冷冷地瞥了一眼，吓得讪讪地走了。

“别往心里去。”王一博递给肖战一块水果，“这种人，不值得。”

肖战咬着水果，摇了摇头：“我不在乎。”

他是不在乎了。以前在肖家，比这难听的话他听得多了。现在有王一博护着，那些闲言碎语，像落在棉花上的拳头，没什么力道。

晚宴进行到一半，主办方开始拍卖慈善品。王一博拍了一幅名家的山水画，价格不菲，引来全场的掌声。主持人笑着问他要不要说几句，他却只是淡淡说了句“希望能帮到需要的人”，便拉着肖战走下台。

“我们走吧？”他问肖战，“差不多了。”

肖战有点晕乎乎的，大概是香槟喝多了。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时脚步晃了一下，被王一博稳稳扶住。

“站好。”王一博的语气带着点无奈，“说了别多喝。”

“就……就两杯。”肖战小声辩解，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也蒙上了层水汽，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王一博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扶着肖战的腰，半带半抱地往宴会厅外走。

经过门口时，他们遇到了刘梅和肖媛媛。

肖媛媛显然是跟着刘梅混进来的，穿着一身夸张的粉色礼服，看到肖战穿着西装、被王一博护在怀里的样子，眼睛都红了，尖声叫道：“肖战！你这个骗子！你凭什么……”

“闭嘴。”王一博冷冷地打断她，眼神像淬了冰，“再吵一句，我让你们母女俩在A市待不下去。”

肖媛媛被他的眼神吓得瞬间噤声，躲到刘梅身后瑟瑟发抖。刘梅的脸色也白得像纸，拉着肖媛媛，连句狠话都不敢说。

肖战靠在王一博怀里，晕乎乎地看着她们，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一种释然的轻松。他终于不用再怕她们了。

走出酒店，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肖战打了个哆嗦。王一博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肩上，带着他上了车。

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肖战靠在椅背上，眼皮越来越沉，脑袋却异常清醒。他侧过头，看着身边正在系安全带的王一博。

男人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鼻梁挺直，薄唇抿着，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轮廓。

“王一博。”肖战忽然开口，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醉意。

“嗯？”王一博转过头，“怎么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肖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我们……不是交易吗？”

王一博发动车子的手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肖战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底纯粹的疑惑，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交易是交易，其他的是其他的。”

“其他的是什么？”肖战追问，像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孩子。

王一博看着他醉得不清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等你醒了，再告诉你。”

“不要。”肖战不满地皱起眉，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抓得很紧，“现在说。”

他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蹭过王一博的皮肤，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王一博的喉结动了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因为醉酒而微微张开的嘴唇，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别过头，发动了车子：“先回家。”

肖战没再追问，大概是真的累了。他靠在椅背上，渐渐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只是抓着王一博手腕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王一博的目光偶尔从后视镜里落在他脸上，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该怎么跟他说？

说三年前在旧画室看到他抱着画跑出来的样子，就记在了心里？

说看到肖家送来的替身是他时，心里有多庆幸？

说这些天看着他在画室里专注画画的样子，觉得整个别墅都变得有了生气？

这些话，太烫，太沉，他怕吓到他。

车子平稳地驶回别墅。王一博停好车，没叫醒肖战，而是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安全带，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肖战很轻，抱在怀里像一片羽毛。他似乎被惊动了，在王一博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嘴里还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听不清内容，却带着点依赖的亲昵。

王一博的心跳漏了一拍，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脚步放得更轻了。

走进客厅，管家想上来帮忙，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抱着肖战，一步步走上二楼，推开肖战的房门，把他轻轻放在床上。

替他盖好被子时，肖战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蒙，带着浓浓的醉意，定定地看着王一博，像只迷路的小鹿。

“王一博。”他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点委屈，“他们都欺负我……只有你不欺负我。”

王一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

“真的？”肖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确定。

“真的。”王一博的语气很认真，“有我在。”

肖战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纯粹而干净。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王一博的脸颊，指尖的温度带着醉后的微烫。

“王一博，你真好。”

说完这句话，他彻底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王一博坐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感受着脸颊上残留的温度，久久没有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柔得像一层纱。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今晚开始，彻底不一样了。

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这场荒唐的替嫁，在醉意朦胧的夜色里，悄然生出了比“交易”更重的分量。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肖战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晚安，肖战。

他在心里说。

以后的路，我陪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