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带着未散的湿热，从敞开的窗户涌入教室，翻动着书页哗哗作响。苏霁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专注地修改着上周的物理小测验。红笔在卷面上划出清晰的痕迹，67分的成绩让他眉头微蹙。阳光透过玻璃，在他微颤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苏霁，老班找你！”班长在门口喊了一声。苏霁应声抬头，将笔放下，从后门快步走出教室。他经过方怀清座位时带起一阵轻微的风，方怀清抬起头，目光追随那道清瘦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怀清，看什么呢？”前座的陈浩转过头来，“数学作业最后一题能不能借我参考一下？”方怀清收回视线，淡淡一笑：“你自己先试着做，不会的地方我教你。”“啧，学霸就是不一样。”陈浩夸张地叹了口气，又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苏霁又被叫去谈话了，估计又是关于补助金的事。”方怀清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墨点。他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课本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公式和符号已经无法进入大脑。办公室里，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苏霁，学校有个‘艺术新星’比赛，我觉得你的绘画功底很有希望。一等奖有三千元奖金，你要不要试试？”苏霁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来：“比赛需要准备时间吗？我最近功课有点跟不上...”“时间是挤出来的。”李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名表，“你的天赋很难得，不应该被埋没。而且——”他顿了顿，“得奖对升学也有帮助。”苏霁接过表格，指尖微微发颤。三千元，相当于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谢谢老师，我会认真准备的。”回到教室时，下课铃刚好响起。苏霁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座位，险些撞上正要出门的方怀清。“抱歉。”苏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方怀清伸手虚扶了一下他的手臂，很快收回：“没关系。”他的目光落在苏霁手中的报名表上，“你要参加艺术新星比赛？”苏霁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这个比赛？”“去年我表姐参加过。”方怀清语气平淡，心里却为这难得的对话机会暗自雀跃，“需要往届作品参考吗？我可以帮你找资料。”“不用麻烦...”苏霁本能地拒绝。“不麻烦。”方怀清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明天我带给你。”苏霁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头道谢。他回到座位，将报名表小心地夹进画册，没有注意到方怀清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放学后，苏霁收拾好书包，径直走向美术室。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放学后练习一小时绘画。美术室是他在这所贵族学校里唯一的避风港，这里没有攀比，没有那些让他自卑的差距。他打开画册，翻到最新一页。纸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篮球场上的方怀清跃然纸上，每一个动作都栩栩如生。苏霁的手指轻轻拂过画面，然后迅速合上画册，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方怀清正站在美术室窗外，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他。方怀清本该直接去学生会开会，却鬼使神差地绕道经过这里。“怀清，会长催我们了！”远处传来同学的喊声。方怀清最后看了一眼窗内低头作画的苏霁，转身离去。他的白衬衫在风中微微鼓起，步伐稳健而从容，正如他十八年人生一贯的样子——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有方怀清自己知道，这份完美表象下藏着怎样隐秘的心事。从高一第一次看到苏霁的画作开始，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就占据了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苏霁身上有种坚韧的力量，像是石缝中生长的植物，在贫瘠中开出令人心动的花。美术室内，苏霁完全沉浸在创作中。他画的是窗外那棵老梧桐，笔触细腻而有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他清瘦的手腕上跳跃。画到一半，他停下笔，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母亲发来的短信：“小霁，妈妈今晚加班，桌上有钱，你自己买点吃的。好好学习，别太累。”苏霁回复了一个“好”字，继续作画。美术室安静得只剩下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他不知道，此刻方怀清正以学生会的名义，向学校申请增加对特困生的艺术类竞赛奖励。他也不知道，方怀清的手机相册里，存着从他社交媒体上保存的每一幅画作。当夕阳西斜，苏霁收拾画具准备离开时，方怀清已经站在校门口，远远地看着他走出教学楼。“怀清，还不回家？你家司机等半天了。”有同学路过打招呼。“马上。”方怀清应着，目光却依然追随着那个越走越近的身影。苏霁没有注意到他，径直走向公交站。单薄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孤独。方怀清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走向自家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内，他打开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全是苏霁的画作照片。“下周篮球赛，你能来画几张速写吗？”他输入这行字，删删改改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发送。有些心事，如同初夏的风，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地拂过少年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