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的天空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只有东方天际线处晕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像宣纸上不慎滴落的一点清水，慢慢晕染开朦胧的光。训练基地的宿舍楼静悄悄的，走廊里的声控灯还沉睡着，只有偶尔从某个房间门缝里漏出的微弱呼吸声，证明着这里尚有人间烟火。王一博轻手轻脚地推开宿舍门，运动鞋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只发出几不可闻的摩擦声。他肩上搭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手里攥着练功服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昨天巡营时肖战的那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直到现在都未曾平息。“训练室的镜子，早上光线最好。”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王一博辗转了大半夜。自从两天前在训练营门口第一次见到肖战，那个站在人群里从容挺拔的身影，就猝不及防地撞碎了他刻意尘封的过往。他以为这几年的时光足以让曾经的熟稔变得陌生，足以让他把那些藏在心底的悸动和怯懦都裹上厚厚的壳，可肖战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轻易地撬动了他精心搭建的防线。训练室在教学楼的三层，走廊尽头的窗户对着东边，此刻正有微弱的晨光顺着窗户缝隙钻进来，在地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影。王一博推开门时，指尖触到的门把手还带着凌晨的凉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脚步轻快地走到最角落的位置，那是他这两天一直待着的地方，远离人群，也远离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他把毛巾搭在把杆上，换上练功服，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格外清晰。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些，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落在墙面的镜子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果然像肖战说的那样，这光线不刺眼，也不昏暗，刚好能把镜中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处肌肉的线条都清晰地映出来，连指尖的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王一博站在镜子前，调整好站姿。他习惯性地抿紧嘴唇，眼神专注地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双臂缓缓抬起，按照记忆里的节拍，开始做热身动作。压腿时膝盖绷得笔直，下腰时后背挺成一道流畅的弧线，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像是教科书里的范本，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注意力，总有一小部分飘在别处，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就在他弯腰拉伸小腿肌肉时，训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王一博的动作顿了一下，余光瞥见镜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猛地加快，像是要跳出胸腔。他直起身，转过身时，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衣角，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喉咙动了动，终究还是循着这两天训练营里所有人的称呼，低声开口：“肖老师，早。”肖战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脚步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被温和的笑意取代。他身上还穿着简单的运动装，额前的碎发被晨风吹得有些凌乱，少了几分昨天巡营时的严肃，多了些平日里的随和。他走到离王一博不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低沉沙哑：“早。”空气里似乎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王一博垂下眼，不去看肖战的眼睛，只能盯着他运动鞋上的鞋带。“之前在当邻居时，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肖战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打破了这份沉默。他看着王一博紧绷的侧脸，想起几年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地叫他“战哥”的小男孩，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时间过得真快，曾经那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孩，现在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只是那份藏在骨子里的拘谨，似乎一点都没变。王一博的身体僵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慌乱，像是被戳穿了心事的孩子。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啊，训练营第一次见面时，他脱口而出的“战哥”，是藏在记忆深处最本能的称呼，现在如果继续这个称呼，显得不合时宜，怕打扰到肖战现在的生活，更怕自己这份从未说出口的在意，会成为对方的负担。“这几年不见，过得怎么样？”肖战没有再追问称呼的事，只是换了个话题，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他知道王一博的性格，越逼得紧，他越容易退缩，就像他练不好一个动作时，只会默默地躲在角落反复练习，而不是主动开口求助。听到这个问题，王一博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服的下摆，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挺好的。”简单的三个字，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在掩饰。肖战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了然。这几年他虽然没怎么联系王一博，但也断断续续从朋友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六年前他父母离异后，他跟着母亲生活，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的开销全靠打零工支撑，他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挤出时间练舞，日子过得并不算轻松。可这些艰难，他从来不会对别人说，只会自己一个人扛着。“是吗？”肖战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认真，“我听说你去年差点放弃舞蹈了。”王一博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人掀开了遮羞布，脸上瞬间泛起一阵红，又迅速褪去，变得有些苍白。他没想到肖战会知道这件事，那是他两年前最艰难的时候，肖战发现了他的秘密，搬家离开了一年的时间，母亲住院需要一大笔医药费，他放学后在餐厅端盘子，10点之后去KTV兼职后半夜到家，每天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练舞，一度真的想过要放弃这个坚持了十几年的梦想。“那段时间……家里有点事。”王一博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他抬起头，目光终于敢直视肖战的眼睛。镜中的阳光刚好落在肖战的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眉眼，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理解和关切，像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驱散着他心里的寒冷。“我知道。”肖战轻轻点头，语气平静，“但你还是坚持下来了，对吗？”王一博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是啊，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在最累的时候，在想要放弃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几年前在刚刚开始学习舞蹈时，肖战对他说的那句话：“舞蹈是用来表达自己的，只要你还喜欢，就别轻易放弃。”就是这句话，支撑着他熬过了那些最难熬的日子，让他在无数个疲惫的深夜里，没有放弃对舞蹈的热爱。“能坚持自己喜欢的事，很不容易。”肖战的目光落在墙上的镜子上，阳光已经把整个训练室都照亮了，镜中的光影交错，像是编织出了一张温柔的网，“就像这镜子，只有在合适的光线下，才能照出最真实的样子。人也一样，只有在坚持的过程中，才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王一博静静地听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看着镜中肖战的身影，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这几年的艰难和委屈，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肖老师，”王一博又一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比刚才坚定了些，“我会好好练舞的。”肖战转过头，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芒，笑了笑：“我相信你。”他走到把杆旁，拿起自己的毛巾，“既然来了，就一起练一会吧。早上的光线难得，别浪费了。”王一博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他转过身，重新站在镜子前，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拘谨和不安，只剩下纯粹的专注和坚定。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肖战的影子在地面上交织在一起，像是两个曾经并肩前行的人，在分别多年后，又重新站在了同一片阳光下。他抬起手臂，跟着记忆里的节拍，开始跳起那支他练了无数遍的舞蹈。这一次，镜中的光影格外清晰，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每一个动作的细节，也能看到不远处肖战练舞的身影。肖战的动作依旧舒展流畅，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从容，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都像是在诉说着对舞蹈的热爱。王一博跟着节奏，一步步地跳着，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心里的压抑和迷茫也一点点被释放出来。练到中途休息时，肖战递给王一博一瓶水：“歇会儿吧，别太累了。”王一博接过水，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心里却暖暖的。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抬头看向肖战，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战哥……”这声称呼很轻，却像是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肖战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看着他，眼底满是笑意：“嗯，怎么了？”王一博的耳尖又红了，却没有再低下头，而是迎着肖战的目光，认真地说：“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谢谢你还愿意关心我，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到了坚持下去的勇气。肖战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什么，我们本来就是朋友。”朋友。这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再次在王一博的心里漾开涟漪。他看着肖战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