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乡的春天是被第一声蛙鸣唤醒的。宋知暖踩着还带潮气的田埂往荷池走时，冻土下已钻出点点嫩绿，沾着晨露的芽尖像缀在泥里的碎玉，风一吹就轻轻晃。苏梦璃背着新做的护荷工具包——帆布面上绣着朵淡粉荷花，是她前阵子跟着村里阿婆学的——蹲在池边小心翼翼拨开残雪，指尖刚触到那抹绿，忽然抬头朝田埂喊：“知暖姐！你看这芽尖，比去年早冒了三天呢！”

话音刚落，村口就传来汽车喇叭声，三短一长，是熟客才懂的信号。两个提着行李箱的身影朝这边走，是从城里来的陈先生一家——去年冬天在荷乡茶会上听了荷池认养的事，特意趁清明假期带着刚上小学的儿子来认养“心愿荷”。小男孩攥着封面画满荷花的笔记本，跑到池边就蹲下来，凑得离芽尖只剩两指远，仰着头问苏梦璃：“姐姐，我能给我的荷花起名字叫‘小星’吗？我觉得它像晚上的星星一样亮。”

苏梦璃眼睛弯成月牙，立刻从工具包里掏出蓝色封皮的认养登记本，笔尖顿了顿，特意换了支红色水笔，一笔一画在“认养荷名称”那栏写下“小星荷”，又把本子推到小男孩面前：“你要不要自己签个名？等它长叶了要每周来记录，下雨后得检查荷叶底下有没有积水，我还教你怎么辨好坏芽——发黄的芽尖要及时清理，不然会抢营养。”小男孩赶紧接过笔，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末了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星。

没过多久，荷池边的人就多了起来。安安妈妈推着婴儿车，车兜里的荷荷穿着鹅黄色连体衣，手里抓着迷你塑料小铲子，一看见宋知暖就伸着胳膊要抱，嘴里咿咿呀呀地喊：“荷荷！荷荷！”宋知暖弯腰把孩子抱起来，才发现小家伙另一只手里攥着片干枯的荷叶——是去年秋天落在池边的，安安妈妈笑着解释：“这孩子记挂着她的‘荷荷荷’，出门非要带片荷叶当‘信物’，说要给荷花松土。”

正说着，就看见那位去年画《冬荷雪韵图》的老人扛着画架走来，帆布画袋上还挂着个竹编小篮，里面装着刚采的野菊花。老人把画架支在池边的老槐树下，从画袋里掏出宣纸，笑着对宋知暖说：“去年画了冬荷，今年要从春芽开始画，把荷池四季都画下来，年底送到村里的文化展展出，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荷乡的好。”宋知暖刚要接话，就看见苏梦璃拿着一叠粉色纸片走过来，每张纸片上都用彩笔写着“护荷小贴士”——“每周三下午浇水最佳”“避免用含氯的自来水”“发现蚜虫及时通知护荷员”，她把纸片一一贴在每块认养牌上，连老人都凑过来看，笑着夸：“梦璃现在是真·护荷员了，比去年细心多了！”

最热闹的要数三月底的“荷芽认养仪式”。宋知暖和林晚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在荷池边搭了座木台，台面上铺着村里妇女手工织的蓝印花布，两边挂着红灯笼，灯笼上还贴着村民剪的荷花剪纸。仪式当天，村民们早早地就来了，李大婶端着刚蒸好的青团，竹篮里还衬着荷叶，热气裹着艾草香飘得老远；王大伯推着小推车，车上放着几罐自己榨的荷叶汁，说要给认养者们解渴。

认养者们也带着各自的小礼物：有位开花店的女士，拉来一整车的营养液，说要给所有认养荷都施一遍肥；有几个刚上初中的学生，抱着一摞儿童绘本，说要在池边的老槐树下建个“荷池小书屋”，让来认养荷花的小朋友有书看；陈先生的儿子更是把自己的小猪存钱罐抱来了，踮着脚把存钱罐递给宋知暖，认真地说：“姐姐，这里面的钱都给‘小星荷’买最好的肥料，我攒了半年呢！”

苏梦璃作为护河员代表发言时，手里的稿子被攥得有些皱——那是她前晚改了三稿的发言稿，连标点符号都反复确认过。她站在木台上，看着台下的人，声音刚开始还有点发颤，可说到“我会像保护自己的朋友一样，保护每一株荷花”时，语气忽然坚定起来，末了还补充道：“我还会帮大家守住和荷池的约定，每天都来池边看看，有问题马上告诉大家。”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掌声，连荷荷都拍着小手，跟着大家一起笑。

仪式结束后，夕阳把荷池染成了金红色，宋知暖看着苏梦璃带着认养者们巡查荷池，小家伙们跟在她身后，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苏梦璃时不时停下来，指着刚舒展的新叶讲解，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林晚走过来递了杯温热的荷叶茶，杯沿还沾着片干荷叶，轻声说：“你看，咱们的荷乡不仅长荷花，还长心意和成长——梦璃的变化，认养者们的用心，都是荷池给的礼物。”

宋知暖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低头看着池里渐渐舒展的新叶——那些嫩绿的芽尖下，水面泛着细碎的金光，不仅藏着夏天的满池荷红，还藏着更多未完的故事：老人的四季荷图才画了第一幅，“荷池小书屋”的书架还没搭好，“小星荷”的成长记录才刚写了两页。风从荷池吹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宋知暖笑着点头，心里清楚，这些故事，正随着春风，慢慢在荷乡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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