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才中学高三(七)班的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窗外阳光正好,蝉鸣聒噪,却丝毫穿透不进被“才气”与憧憬笼罩的空间。讲台上,班主任陈老师脸颊泛着红光,手指关节将讲台敲得邦邦作响,唾沫星子在光束中飞舞。
“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陈老师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就是这一句!张浩同学凭借此句,引动市碑清辉洒落,灵气灌体,直接保送江城大学文修系!这是什么?这就是文字的力量,是才气撼动圣碑的明证!是我们文修者毕生的追求!”
底下的学生们,大多眼神炽热,仿佛透过那篇范文《春江月夜赋》,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在这个世界,写出绝妙的诗句、文章、歌曲,引动分布各地的圣碑(校碑、市碑、省碑、国碑、世界碑)降下灵气灌顶,是提升修为、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文采,即是力量,是地位,是一切。
然而,在这片狂热中,教室后排靠窗的角落,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
李默趴在那张刻满了“到此一游”和抽象涂鸦的课桌上,睡得天昏地暗。轻微的鼾声与他那本摊开的作文本扉页上,几个触目惊心的猩红大字相得益彰——“才气匮乏,文理不通,疑似抄袭,判为‘废语’,灵气亲和度:零!”
他不是原来的李默了。
三天前,他还是地球上一个为了KPI熬夜猝死的社畜,一睁眼,就成了这个平行世界同名同姓的高中生。原主是个文道废柴,憋死也写不出能引动一丝灵光的句子,在巨大的压力和精神内耗下,意识涣散,让他这个异界灵魂趁虚而入。
继承了记忆,也继承了“废柴”的名头和下周“启碑仪式”的生死劫。更悲剧的是,他前世那点可怜的文学素养,早就在996的福报里榨干殆尽,脑子里除了代码和PPT,就只剩下当年在各大文学网站潜水追更的各类网络小说。
唐诗宋词?记得几句,但在这个要求原创、要求才气引动天地共鸣的世界,抄袭记忆里的诗句,似乎毫无作用,甚至会被圣碑判定为“无灵之语”。让他写《春江月夜赋》那种意境悠远的雅文?不如让他去手搓核弹。
“李默!”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耳边响起,同时肋部被同桌赵胖子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
李默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眼神茫然,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可疑液体。他下意识抹了把嘴角,视线正好撞上陈老师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李默!你来说说,《春江月夜赋》的‘潋滟’二字,妙在何处?”陈老师的声音冷得像冰,“要是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今天就给我站着听课!放学后留下来,把《文语初解》抄十遍!”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所有人都知道,李默别说赏析了,能把那篇赋通顺地读下来都算超常发挥。
李默僵硬地站起来,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原主那贫瘠的记忆和自身混乱的知识库里搜刮点东西。潋滟?波光闪动的样子?可具体妙在哪里?他张了张嘴,在陈老师越来越黑的脸色和全班同学看好戏的目光中,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
“写……写得挺长的,水光挺晃眼的……”
“哄——!”
全班彻底爆笑出声,几个女生笑得趴在了桌子上,连前排那几个一向矜持的学霸都忍不住肩膀剧烈耸动。
陈老师的脸瞬间气成了酱紫色,手指颤抖地指向教室门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变调:“出去!给我站到走廊上去!冥顽不灵,孺子不可教也!李默,我告诉你,下周就是‘启碑仪式’,你要是再写不出能引动校碑,哪怕一丝灵光的‘文语’,就等着留级吧!我们育才中学,不养文坛废物!”
“废物”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李默的心脏。他沉默地低下头,在一片混杂着嘲弄、同情和漠然的目光中,慢慢挪出了教室。
背靠着冰凉的走廊墙壁,窗外是操场上其他班级学生演练诗文、引动微弱才气光点的热闹景象。那些光点虽然微弱,却代表着希望,代表着能被这个世界认可的“道”。
而他呢?他有个屁的文采!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要顶着“文坛废物”的名头,在这个玄幻版的华夏社会底层挣扎度日,甚至被退学?前世卷生卷死,这辈子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不甘心啊……
放学铃响,如同赦令。
同学们鱼贯而出,投向他的目光各异。李默垂着头,像一抹游魂般飘回空无一人的教室,默默收拾书包。
“喂,李默。”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班长张浩,那个引动市碑的天才。他身边照例跟着几个簇拥着他的男生。张浩走到李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恳”得令人作呕:“下周一就是启碑仪式了,准备的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借你几本《名家诗选》看看?临时抱抱佛脚,总比到时候在校碑面前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强啊。”
旁边一个瘦高个男生立刻接口,嗤笑道:“浩哥,你就别为难他了,他看得懂吗?别再把脑子里那点仅剩的灵光给看没了。”
李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他咬着牙,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说什么?说他能默写《斗破苍穹》?还是《校花的贴身高手》?在这个世界,那才是真正的“废语”,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说出来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
张浩见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得意地笑了笑,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好好努力吧,就算引不动校碑,写篇通顺的记叙文,说不定陈老师心一软,还能给你个及格呢。”说完,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走廊里回荡着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位于老旧小区,仅有三十多平米的一室户。冰冷的灶台,空荡的房间,无一不在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原主的父母早逝,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和偶尔打零工勉强生活。
他烦躁地抓着头皮,坐到那张吱呀作响的书桌前,翻开了空白的作文本。下周,下周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校碑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圣碑,但至少需要引动一丝灵光,才算迈入“文修”的门槛,才有继续学习和获得资源的资格。否则,留级?那可能是最好的结果,更大的可能是被清退,彻底沦为社会的边缘人。
“写!写点什么!”他对着空白的格子低吼,抓起那支劣质的签字笔。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迟迟落不下去。李白杜甫苏轼……他们的诗句在脑海里翻滚,却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模糊不清,而且,那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没有属于这个世界的“才气”引子,没有与之共鸣的灵魂,强行写出来,恐怕也还是“废语”一篇,甚至可能因为“抄袭”迹象而被圣碑反噬。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让他窒息。
“去他妈的诗词歌赋!去他妈的才气灵气!”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猛地冲了上来。他狠狠地将作文本摔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既然正经路子走不通,那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痛快一点!
他重新捡起作文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咬着笔帽,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老子不会写诗,还不会写小说吗?”
写什么?就写那个!当年在宿舍里被哥们儿安利,一边吐槽“这什么鬼东西”一边熬夜追更,看得肾上腺素飙升的都市异能后宫爽文!
笔尖终于落下,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道,划破了纸张的寂静,也仿佛划破了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
“第一章:校花的贴身高手”
“林枫很郁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成绩一般,家境普通,走在人群里三秒钟就能消失的那种。可今天放学,学校里公认的女神、家境优渥的校花楚梦瑶,居然在楼梯转角,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一行行文字,从他笔尖笨拙而又坚定地流淌出来。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刻的意境,只有简单直白到甚至有些粗糙的叙述,带着上辈子网络上特有的口吻和节奏。什么“一股淡淡的处女幽香飘入鼻尖”,什么“那柔软的触感让林枫心头一荡”,什么“楚梦瑶俏脸绯红,美眸含怒”……
他越写越快,几乎不带思考,完全凭着记忆和一股莫名的冲动在书写。羞耻?有点。但更多的是一种打破枷锁、亵渎神圣的快感。去他的起承转合,去他的微言大义,老子就这么写了!反正也是废语,爽了再说!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然漆黑。他写了整整七八页,手腕酸麻,指尖被笔杆硌出了深痕,才长出一口气,像虚脱般扔下了笔。看着那满纸与这个世界文风格格不入,甚至堪称“粗鄙不堪”的文字,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这下好了,‘文坛耻辱’的帽子,怕是扣得更加结实了……”
他喃喃自语,将笔丢在桌上,发出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某种宿命开启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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