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时,林渡的手指顿了顿。
门轴“吱呀”一声响,像在替这间空了半个月的屋子叹气。玄关的鞋柜上还摆着两双拖鞋,一双是他常穿的深灰,另一双是陈砚的米白,鞋尖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泥——那是陈砚最后一次出院回家时带的,他说想去楼下花园看看新开的月季,结果踩了满脚的土,回来还笑着跟林渡炫耀“你看,春天的味道”。林渡弯腰,指尖碰了碰米白拖鞋的鞋面,布料还是软的,却再也等不到主人把脚伸进来。
客厅的窗帘没拉,暮色从落地窗钻进来,给家具镀上一层淡灰的薄纱。沙发上还搭着一条浅蓝的毯子,是陈砚化疗时总盖的,说医院的被子太硬,林渡就把家里这条给他带去,后来出院时又带了回来。毯子的边角有个小小的破洞,是陈砚第一次化疗后没力气,不小心被指甲勾破的,林渡本来想缝,陈砚却按住他的手说“留着吧,这样就知道是我的了”。现在那条破洞安安静静地躺在毯面上,像个没说出口的小秘密,只有林渡知道它背后的故事。
他没开灯,就着暮色走到书房。书桌还是当年他们一起在家具城挑的那一张,实木纹路像老槐树的年轮,被岁月磨得发亮。桌面左边摆着林渡的法律书籍,右边是陈砚的文学理论册,中间留着一块空当,刚好能放下一台笔记本电脑——以前他们总挤在这张书桌前,林渡改案卷,陈砚写论文,偶尔陈砚会趁林渡不注意,偷偷在他的案卷上画个小笑脸,等林渡发现时,他早就抱着书笑得肩膀发抖。
林渡的手落在书桌右边的抽屉上,犹豫了三秒才拉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陈砚的笔记本,最上面那本的封面画着一只简笔画猫,是林渡去年生日时给陈砚画的——陈砚怕猫,却总说“你画的不一样,像个小太阳”。他翻开笔记本,里面记满了陈砚的读书心得,偶尔夹着几张便签,有的写着“今天林律师又忘了吃早餐,明天要记得煮鸡蛋”,有的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旁边标着“林渡专属”。翻到最后几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晕开了好几处,最后一页只写了一行字:“想和林渡去看洱海的日出,想……”后面的字被划掉了,只剩下一道深深的墨痕,像陈砚当时没忍住的眼泪。
书房的门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林渡才想起自己还没关窗。他起身去关窗时,眼角瞥见书架最上层的一个铁盒子——那是他们藏戒指的地方。以前他们不敢把戒指戴在手上,就买了个铁盒子,把戒指放在里面,藏在书架最上面,每次想对方了,就偷偷拿下来看一眼。林渡搬来凳子,伸手把铁盒子拿下来,打开时,里面除了那枚刻着“林渡”的戒指,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是大学毕业时拍的,他和陈砚站在学校的银杏树下,陈砚搂着他的肩膀,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则绷着脸,却在没人看见的角度,悄悄攥着陈砚的衣角。那时候他们还没敢公开关系,照片是同学帮忙拍的,后来陈砚把照片洗出来,偷偷在背面写了“一辈子”三个字,夹在铁盒子里。林渡指尖抚过照片背面的字迹,突然想起毕业那天晚上,陈砚在宿舍楼下跟他说“林渡,等我攒够了勇气,咱们就正大光明地在一起”,那时候的风也是这样,带着银杏叶的味道,温柔得让人心慌。
“咕噜——”厨房传来一声轻响,打断了林渡的回忆。他才想起早上出门时,把陈砚没喝完的咖啡豆放在了咖啡机里,忘了关掉电源。他走到厨房,咖啡机已经停止工作,玻璃壶里盛着半壶深棕色的咖啡,还冒着淡淡的热气,香味弥漫在整个厨房——陈砚喜欢喝手冲咖啡,说机器煮的少了点“烟火气”,可林渡总没时间,后来陈砚就妥协了,说“机器煮的也挺好,只要是跟你一起喝的”。
林渡倒了一杯咖啡,没放糖,也没放奶,就像陈砚喜欢的那样。他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让他想起以前的早晨,陈砚会端着一杯热咖啡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林律师,醒醒,别跟案卷较劲了”。那时候的咖啡好像没这么苦,或许是因为身边有陈砚,连苦涩里都带着甜。
他走到客厅,终于开了灯。暖黄的灯光洒满屋子,照在沙发上的毯子上,照在书桌上的笔记本上,照在鞋柜上的拖鞋上,却照不亮那份空荡。林渡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那杯咖啡,另一只手摸出口袋里的戒指——刻着“陈砚”的那枚,冰凉的金属贴在掌心,却让他觉得安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律所同事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要不要去上班。林渡看着消息,想了想,回复“明天再去”。他现在还不想回到那个没有陈砚的地方,律所里有他们一起接的案子,有陈砚偶尔来送文件时坐过的椅子,每一个角落都能勾起他的回忆。
他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玻璃门。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吹进来,是楼下花园里的月季开了,应该就是陈砚最后一次想看的那几株。林渡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花园,路灯的光落在花瓣上,像撒了一层碎金。他想起陈砚说过“春天的味道”,现在他好像闻到了,是月季的香,是晚风的暖,还有陈砚留在空气里的、淡淡的笑意。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日历提醒,提醒他明天是陈砚的生日。林渡愣了愣,才想起去年的今天,他还跟陈砚开玩笑说“今年生日给你准备了个大惊喜”,那个惊喜就是婚礼策划案,可现在,惊喜没了,只剩下回忆。
他回到客厅,把那杯没喝完的咖啡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书房,翻开那本写满了婚礼策划案的笔记本。之前被墨水晕开的“婚礼日期”那栏,现在被他用铅笔轻轻描了描,然后在旁边写了一行新的字:“洱海日出,陈砚想去的地方,明天出发。”
写完后,林渡把笔记本合上,放在书桌的正中间,旁边摆上那本画着小太阳的笔记本。他摸出掌心的戒指,轻轻放在笔记本上,像是在跟陈砚说“别急,我带你去看日出”。
客厅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夜色越来越浓,可这间屋子里的灯光,却亮得像不会熄灭。林渡坐在沙发上,看着书房的方向,嘴角轻轻扬了扬——他知道,陈砚还在,在这间屋子里,在他的回忆里,在他往后要走的每一段路上。
明天,他要带着陈砚的名字,去看他们没看过的日出,去走他们没走完的路。就像陈砚说的那样,活着的人,得继续往前走,而他的往前走,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