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工作室的晨光总带着梧桐叶的碎影，透过百叶窗落在长桌上，把摊开的设计稿染成浅金色。江野蹲在地板上，将十年前的旧草图与新画的《重逢》系列稿一一排开，指尖划过重叠的曲线时，忽然笑了——当年他画的链身弧度偏硬，陆予安在旁批注“再软0.3mm，像春风绕枝”，而此刻新稿上的线条，竟恰好是当年批注的模样。

“在看什么？”陆予安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把热的那杯推到江野面前。杯壁印着小小的蓝磷石图案，是他特意找工匠定制的，“今早去材料间，发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块雾面银片，表面泛着温润的光，和当年江野打第一条项链用的银料一模一样。

江野捏着银片，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意。“你怎么找到的？”他抬头看陆予安，眼底藏着惊讶——这种老款雾面银早就停产了，当年他跑遍半个城才找到一小块。

“三年前在苏州的老银匠铺订的。”陆予安坐在他身边，拿起笔在新稿上画了个小圈，“那时总想着，万一哪天你回来，我们还能接着做当年的设计。”笔尖顿在坠子位置，“《重逢》的核心款，用这块银做底，再嵌半颗蓝磷石怎么样？留一半露着天然纹路，像我们没说完的话，终于接上了。”

江野点头时，指腹无意识蹭过稿纸上的签名栏——那里空着，等着两个人的名字。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美院画室，也是这样的清晨，他们共用一张长桌，陆予安总在他签完名后，悄悄在旁边添上自己的名字，说“这样才算一起完成的”。此刻他拿起笔，先写下“江野”，顿了顿，把笔递到陆予安手里。

笔尖落下时，两个名字并排落在稿纸右下角，墨迹晕开的瞬间，像是把十年的空白都填满了。陆予安握着他的手腕，轻轻调整角度：“你当年签名总往左偏，现在还是这样。”语气里没有调侃，只有藏不住的熟稔，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重逢》系列的定稿比预想中顺利，却也藏着细碎的较真。江野执着于链身的每一处衔接，总在深夜对着样品反复调试，怕接口处的纹路不够自然；陆予安则盯着蓝磷石的镶嵌角度，每天去工坊看工匠打磨，确保磷石在光下的折射度，刚好能映出刻字的影子。

有天深夜，江野趴在桌上改图，指尖沾着银粉，困得眼睛发沉。陆予安从身后走过来，把一件羊毛外套披在他肩上——是江野当年留在美院的那件，袖口还留着他画设计图时蹭的墨渍，陆予安竟一直带在身边。“别熬了，”陆予安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带着困意，“当年你为了赶毕业展稿，也是这样熬，最后还是我把你拽去睡觉的。”

江野仰头看他，工作室的台灯暖光落在陆予安眼底，像盛着揉碎的星星。“这次不一样，”他轻声说，“以前是一个人赶稿，现在是和你一起。”

陆予安笑了，弯腰把他手里的笔抽走，却在稿纸边缘看到一行小字——是江野刚才无意识写的：“予安，这次再也不放手了。”他指尖抚过那行字，没说话，只是把江野拉起来，往休息室走：“先睡，明天还要去看银链样品，老银匠说，最后一批雾面银今天能打好。”

样品出来那天，上海下了场小雨。两人撑着一把黑伞去工坊，老银匠把装着银链的丝绒盒递过来时，眼睛亮了：“做了几十年银饰，从没见过两个人对一条链这么上心，连接口的打磨都要自己来。”

江野打开盒子，里面躺着《重逢》的核心款银链——雾面银底托上，半颗蓝磷石嵌在中央，另一半露出的银面刻着交织的“江野”与“予安”，在雨窗透进的光下，磷石泛着淡蓝的光，刚好把两个名字裹在光晕里。陆予安拿起银链，轻轻扣在江野颈间，指尖顺着链身滑到坠子：“合适。”

江野低头摸了摸坠子，又拿起另一条同款，给陆予安戴上。两条银链在雨幕中轻轻晃动，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像十年前画室里铜铃的轻响，像未拆信笺上墨水的晕染，像所有没说出口的话，终于有了归处。

米兰时装周的前一周，工作室的长桌上堆着打包好的样品箱。江野蹲在地上，把《重逢》的设计稿放进防水文件夹，封面贴着一张小小的蓝磷石贴纸——是陆予安昨天特意剪的。“都齐了吗？”陆予安走过来，帮他把文件夹放进随身的背包里。

“齐了。”江野抬头，看见陆予安颈间的银链从衬衫领口露出来，坠子在光下闪着微光。他伸手把坠子轻轻按进陆予安领口，怕赶路时勾到东西，指尖却被陆予安握住。

“别藏，”陆予安笑着说，把坠子又拉出来一点，“这次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是我们一起设计的项链，是我们的故事。”

出发去机场那天，上海的雨停了。晨光爬上工作室的窗户，照亮长桌上空了的样品箱，也照亮两人并肩走出门的背影。江野背着装设计稿的背包，陆予安提着装银链样品的箱子，颈间的银链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在晨光里织出细碎的银光。

出租车驶离弄堂时，江野回头看了一眼工作室的窗户——那里曾藏着十年的等待，藏着未完成的设计，藏着不敢说出口的心意。而现在，那些都成了握在手里的温度，成了稿纸上并排的名字，成了颈间相扣的银链。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陆予安，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米兰秀场平面图，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着：“压轴款就放在C位，灯光要暖一点，才能突出蓝磷石的光。”

江野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都会好的，”他轻声说，“米兰的灯光，会比上海的晨光更亮。”

陆予安抬头，眼里盛着笑意，像把整个晨光都装了进去。“不是灯光亮，”他说，“是我们一起，就什么都亮了。”

出租车穿过梧桐叶铺就的街道，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像翻过去的旧稿纸，而前方的路，正朝着米兰的方向展开——那里有等待他们的秀场，有即将绽放的《重逢》系列，有属于他们的、再也不会遗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