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把教务处的玻璃窗蒙得发白,陆临站在门口时,手里还攥着那本深绿色的笔记本——封面上的银杏叶标本被他用透明胶带小心粘过,边缘不再卷翘,却像道浅浅的疤,印在深绿的封皮上,格外扎眼。
办公室里很静,只有老陈翻文件的“沙沙”声。他抬头看见陆临,笔尖顿了顿,眼神里的惋惜像窗外的雨,黏在陆临身上:“真的想好了?你成绩这么好,离高考就剩一个月了……”
陆临没坐下,只是把笔记本放在桌角,指尖轻轻按在封面上——那里藏着他和周叙白的两封未寄出的信,还有那颗没拆的青柠味薄荷糖。“想好了,陈老师。”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只有攥着笔记本的手指泛白,“这里……我待不下去了。”
老陈看着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退学申请表。表格是浅白色的,落在深色的办公桌上,像片飘不起来的雪。“你和周叙白……”老陈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把笔推到陆临面前,“填吧,要是以后想回来,学校的门还为你开着。”
陆临拿起笔,笔尖落在“申请人”那一栏。他写“陆临”两个字时,忽然想起以前周叙白总说他的字迹“太板正,像刻出来的”,还说要教他写“飘一点的字,像被风吹过”。那时候他们总在晚自习传纸条,周叙白的字歪歪扭扭,却总在末尾画个小太阳,而他的字工整,却会在旁边补个小小的椭圆,像他们一起解过的解析几何题。
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点,像滴没忍住的眼泪。他深吸一口气,把名字写完整,笔画比平时重些,却还是透着板正——周叙白没来得及教他写“飘一点的字”,就像他们没来得及一起走进考场,没来得及去看海。
“ reason for withdrawal ”(退学原因)那一栏,陆临想了很久。他原本想写“故人已逝,无心备考”,却最终只写了“个人原因”四个字。字迹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在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退学,是因为这所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周叙白的影子。
走廊的瓷砖被雨水打湿,陆临走过去时,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撞出回声。他路过高三(2)班的门口,门虚掩着,里面的课桌上还堆着高高的复习资料,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空着,桌角的便利贴早就被撕掉了,却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像周叙白还贴在那里,写着“靠窗小心风”。
他没进去,只是隔着门缝看了一眼——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空椅子上,映出一道细细的影子,像周叙白还坐在那里,转着笔抬头冲他笑,眼睛里盛着星星。陆临的喉咙发紧,他攥紧手里的笔记本,转身快步离开,像在逃离什么,又像在告别。
走出教学楼时,雨还没停。他回头看了一眼顶层的天台——铁门依旧是锈迹斑斑的样子,风裹着雨丝吹过,像是能听见周叙白最后那句轻得像羽毛的话:“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一颗星星。”
陆临从口袋里掏出那颗用纸巾包着的薄荷糖——是周叙白坠楼那天,他从天台地上捡的。糖纸早就干了,却还能看清“青柠味”三个字。他拆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清凉的甜味漫过舌尖,却压不住喉咙里的涩。
老陈追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这是周叙白的东西,他抽屉里剩下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吧。”袋子里装着半盒没拆的薄荷糖,还有一张被压得平整的照片——两个少年站在樱花树下,周叙白笑得眼睛眯成月牙,陆临手里举着相机,嘴角的梨涡很深。
是他们拍樱花照那天,周叙白偷偷洗出来的,一直藏在抽屉最里面。
陆临接过纸袋,指尖碰到袋底的照片,像碰到一团温热的回忆。他没说话,只是对着老陈鞠了一躬,转身走进雨里。怀里的笔记本和牛皮纸袋贴在一起,像抱着他和周叙白的整个春天——那些没说完的话,没实现的约定,没来得及的未来,都被他小心揣在怀里,跟着他离开这座满是回忆的城市。
雨丝打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他抬头看向天空,云层依旧厚重,却好像有几颗星星在云缝里闪了闪——像周叙白在看着他,像在说“陆临,别难过”。
陆临攥紧手里的东西,脚步慢慢稳了些。他知道,离开不是放弃,是带着两个人的回忆,去走他们没走完的路——去看周叙白没看过的海,去考他们约定好的大学,去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藏在每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教务处的玻璃窗后,老陈看着陆临的背影消失在雨里,轻轻叹了口气。办公桌上的退学申请表还摊着,“个人原因”四个字旁边,不知何时落了一滴水珠,晕开浅浅的墨痕,像谁没忍住的眼泪,落在了那段没说完的青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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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