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雷霆手段的余威,如同深秋的寒霜,笼罩着整个京城。国舅爷被软禁府中,其麾下数名将领被革职查办,京畿卫戍系统经历了一场悄无声息却力度空前的清洗。淑贵妃一党元气大伤,往日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门可罗雀,五皇子黄昊在朝堂上也收敛了许多,看向黄星的目光中,除了怨恨,更添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忌惮。
黄星依旧沉稳,甚至比以往更加低调。他深知,父皇此举,既是整肃纲纪,更是敲山震虎,意在平衡。此刻若得意忘形,必招致更深的猜忌。他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兵部事务和北疆防务的统筹中,处事愈发公允练达,赢得了更多务实派官员的暗暗钦佩。然而,他心中那团火,却燃烧得愈发炽烈。经此一役,他清晰地认识到,唯有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真正守护想守护的人,践行心中的抱负。那个曾经被压抑的念头——问鼎储位,如今已如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再也无法忽视。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黄星摒退左右,独自在书房对弈。黑白棋子错落棋盘,如同天下大势,变幻莫测。他执黑子,沉吟良久,终于将一子落在“天元”之位!此乃棋局中极具侵略性和野心的一手,象征着不再满足于边角之争,而是要逐鹿中原,问鼎核心!
就在棋子落定的瞬间,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殿下,宫中有内侍深夜到访,言陛下急召。”福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在外响起。
黄星心中一凛,深夜急召?所为何事?他迅速收敛心神,整理衣冠:“请。”
来的是皇帝身边一位极得信任的老内侍,面色肃穆,不见平日笑意:“宸王殿下,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入宫,于紫宸殿见驾。”
“儿臣遵旨。”黄星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露分毫,沉稳地跟随内侍走出王府,乘上早已备好的宫中软轿。
紫宸殿是皇帝日常批阅奏章、召见心腹重臣之所,深夜于此召见一位皇子,非同寻常。殿内烛火通明,却静得可怕。皇帝并未坐在御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儿臣叩见父皇。”黄星跪下行礼。
皇帝缓缓转身,目光如炬,直射黄星,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他没有让黄星起身,而是沉默地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良久,皇帝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星儿,近日朝中风波,你如何看待?”
黄星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伏身,语气恭谨却坚定:“回父皇,儿臣以为,纲纪肃清,乃社稷之福。父皇圣明烛照,惩奸除恶,方能震慑宵小,保我大雍江山稳固。”
“哦?”皇帝语调微扬,“如此说来,你倒是赞同朕处置国舅一事?”
“儿臣不敢妄议父皇圣裁。然国舅所涉之事,关乎京畿安危,触及国本,父皇依法严办,正显天子无私,法纪严明。”黄星回答得滴水不漏。
皇帝盯着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那你可知,有人密奏,此番风波,背后皆因你与那皇觉寺中人所起?言你为了一己私情,不惜构陷皇亲,搅动朝局!”
这话如同惊雷,直劈黄星心门!他瞬间明白,这是对手的垂死反扑,也是父皇最深的试探!他若有一丝慌乱或辩解,便会落入圈套。
黄星猛地抬头,目光澄澈,毫无畏惧地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声音清晰而有力:“父皇明鉴!儿臣与邱鼎杰,确有交集,始于北疆共患难,敬其才学人品,偶有请教,光明磊落,从未有逾越之举!皇觉寺之事,乃宵小之辈欲加害无辜,儿臣得知,岂能坐视不理?此非为私情,实为捍卫国法,维护父皇威严!若有人因此构陷儿臣,儿臣愿与之当面对质,以证清白!但若有人欲借此污蔑父皇清明,动摇国本,儿臣……虽万死,亦不容忍!”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将个人情感完全置于“国法”和“父皇威严”之下,既撇清了自己,又将对手的指控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反而显得自己一片公心。
皇帝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他久久地凝视着黄星,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真伪,也在评估这个儿子日益增长的城府和胆魄。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最终,皇帝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黄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最危险的一关暂时过去了。他依言起身,垂首恭立。
皇帝踱回御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你如今在兵部,做得不错。北疆的稳定,韩震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只是,身为皇子,目光当更长远些。储位空悬,朝野瞩目,你有何想法?”
终于,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黄星心脏狂跳,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是父皇最终的试探,也是他表明心迹的最佳时机。过于急切或过于谦退,都可能适得其反。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跪倒,语气无比诚恳:“父皇,储位乃国本,关乎江山社稷千秋万代,儿臣不敢妄言。儿臣唯知,身为皇子,当以父皇之忧为忧,以社稷之安为安。儿臣愿竭尽所能,辅佐父皇,安定边疆,整顿吏治,使我大雍国富民强。至于其他,儿臣唯父皇圣意是从,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只愿能做一柄父皇手中的利剑,指向何处,便斩向何处!”
他没有直接回答想不想当太子,而是表明了自己忠君爱国、勇于任事的态度,将最终决定权完全交还给了皇帝。这番表态,既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和抱负,又显得毫无野心,谦恭得体。
皇帝听完,久久不语。烛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最终,他挥了挥手:“朕知道了。退下吧。记住你今日之言。”
“儿臣谨记,儿臣告退。”黄星恭敬地行礼,退出了紫宸殿。
走出宫殿,深夜的冷风扑面而来,黄星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番对话,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黑石谷的战场。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紫宸殿,心中波澜起伏。父皇的态度依旧暧昧,但至少,他闯过了这一关,并且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他知道,问鼎之路,已然铺开。前方,将是更加激烈的明争暗斗,更深的帝王心术考验。但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为了那个在古刹中等待他的人,为了他们共同期许的将来,他必须,也必将,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直至巅峰。
夜色中,宸王府的轮廓渐渐清晰。那里,有他必须守护的信念,也有他通往权力顶点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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