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辰,宫中张灯结彩,盛宴铺陈。琉璃盏映着琥珀光,丝竹声掩盖了暗流涌动的低语。黄星坐在离御座颇远的席位上,位置依旧算不上好,但至少,他今日是名正言顺的四皇子,而非那个可以随意被遗忘的影子。他穿着新制的皇子常服,墨色为底,银线绣着暗云纹,衬得他面容清癯,眼神沉静,在满堂喧嚣中,反倒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冷峻。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三皇子显然有意在御前表现,起身敬酒,言谈间不乏对太后的孺慕之情,又巧妙地将父皇的仁孝夸赞了一番,引得龙颜微悦。他得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黄星,带着几分挑衅。
若是从前,黄星只会低头,将杯中苦涩一饮而尽。但今日,他等三皇子话音落下,席间短暂的安静间隙,从容起身,举杯向太后和皇帝行礼。
“皇祖母福泽深厚,父皇仁孝感天,方有今日四海升平之象。”他的声音清朗,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孙儿近日读些佛经,偶有所得。佛曰‘静能生慧’,想我朝如今海晏河清,正是父皇与皇祖母仁德静心,感召上天所致。孙儿愿以此杯,祈愿皇祖母凤体康健,亦愿我朝如今日这莲池净水,虽潜流暗涌,表面终归平和澄澈,映照朗朗乾坤。”
他话语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超脱,引用的也是佛理,听起来全然是祝颂。然而,“潜流暗涌”四个字,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某些人心上。尤其是刚刚还在夸耀漕运之功的三皇子及其母族一党,脸色瞬间有些微妙。黄星这话,是无心,还是意有所指?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黄星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他那平静无波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淡淡颔首:“星儿有心了。读些佛经,能静心养性,是好事。”
这便是认可了。没有过多褒奖,却也没有忽视。
黄星恭敬饮尽杯中酒,安然落座。自始至终,他没有看三皇子一眼,仿佛刚才所言,真的只是随口感叹。但席间气氛,已悄然改变。许多原本忽视他的目光,开始重新打量这位沉默寡言的四皇子。他们发现,这少年身上,不知何时,竟有了一种沉静的力量,一种让人无法再轻易小觑的气度。
宴会尾声,有内侍呈上古刹敬献的祈福经卷。卷轴展开,泥金小楷工整秀丽,透着一股空灵之气。皇帝看来颇为满意,问及是何人手笔。
“回陛下,此乃敝寺僧人邱鼎杰所书。”住持方丈合十回话。
皇帝颔首:“字如其人,确有几分超然之气。赏。”
听到“邱鼎杰”三字从皇帝口中说出,黄星执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他低垂的眼睫下,眸光微动。他成功地,将那个名字,以最正当、最无懈可击的方式,带到了这帝国权力中枢的最高处。这微小的成功,比方才在言语上压制了三皇子,更让他心中泛起一丝隐秘的、带着暖意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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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城外的古刹中,邱鼎杰正于藏经阁整理典籍。窗外月色如水,一片澄明。忽然,他心口毫无征兆地微微一悸,持着经卷的手顿了顿。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得抓不住缘由。
他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夜色深沉,唯有那片殿宇群落灯火辉煌,如同暗夜中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诱惑与危险的宝石。
他想起了日前宫中定制经卷的事,也隐约听闻今日是太后寿辰。自己誊写的经卷,此刻想必已呈至御前了吧?那么……他呢?那位四皇子,此刻是否也在那一片繁华与喧嚣之中?
这个念头一起,邱鼎杰立刻默诵了一声佛号,试图驱散这无谓的牵挂。修行之人,不当念及红尘中事,更不该对某个具体的人产生如此清晰的惦念。
然而,心湖既已起波,又岂是轻易能够平复?他仿佛能透过这沉沉夜色,感受到那座皇城传来的、混合着权力、欲望、危险以及……一丝与他微妙相关的悸动。他原本清净的世界,正被一道来自红尘的引力,悄然拉扯着,偏离了轨道。
黄星在宫中,以佛为刃,初试锋芒;而邱鼎杰在寺内,却因这无形的牵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纷扰。一根看不见的线,两端都已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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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