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被戏服领口磨得发疼，肖战才回神。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像纸，喉咙哑得厉害——昨夜拍夜戏淋雨感冒，吞咽时针扎似的疼。

他指尖飞快扣完最后一颗纽扣，硬邦邦的布料硌着皮肤，却让人心安。

这男主是熬三个月试镜才拿到的，试镜片段拍了七遍，台词背到做梦都在念。

经纪人林森昨天还在电话里急吼：“抓住这角色，之前丢的代言才能抢回来”。

圈子就是这样，弱一点就有人踩，他太需要这个机会站稳脚跟，再难受也得扛。

“肖战！你个龟孙儿？！”化妆间的门“哐当”被撞开，导演王大炮冲进来，一半家乡话一半蹩脚英文刺耳至极，“我催第三遍了！全剧组等你一个，真把自个儿当big boss（大老板）嗦？”

门口两个场工互相笑了笑说道“没读过几年书，就爱拽洋文装文化人。”

肖战捏纽扣的手顿了下，指尖泛白。他早习惯了王大炮的德行——早年跑龙套，靠抱投资人大腿才当上导演，肚子里没墨水，偏痴迷拽英文，错得离谱还自我感觉良好。

他对着镜子低声应：“马上就好，王导。”

“马上马上，你哪次不拖？”王大炮绕到他跟前，把几张打印纸狠狠拍进他怀里，纸角硌得胸口生疼，“加戏了！三阶台阶滚落，实拍，不准用stand-in（替身演员）！要的就是你摔得爬不起来的劲儿，投资方吃这一套，能热搜。肖战展开纸，红笔涂改得乱七八糟：原剧本“踉跄跌下台阶”，硬生生改成“翻滚三圈后俯卧在地，右手撑地时手肘磕破”，旁画粗叉标注“镜头给特写，滚落效果最佳”。

他指尖捏着纸边，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王大炮向来如此，为了讨好投资方，根本不管演员死活，上周五跟宋津年对戏的委屈，此刻跟着纸角的褶皱一起冒了出来。

王大炮已转身往外走，甩下句“赶紧的，别浪费time（时间），宋老师都等急了！再磨叽扣你money（钱）！”

紧接着，王大炮在片场喊“开始”，肖战压下心头的烦躁，沉气念：“你该清楚这事要是暴露，整个团队都会被连累！”

按剧本宋津年该接慌乱反驳，可他憋两秒，含糊蹦出“一……二……三……”，眼睛往脚边提词板瞟，角度不对没看清，当场僵住。

肖战台词卡在喉咙，硬生生咽回情绪，悄悄挪半步挡住宋津年的视线死角，用口型比“这件事情”。

宋津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二…三……四…五…”刚说俩字又卡壳，乱翻剧本后闭蒙：“六……七……”

“卡！”王大炮猛地喊停，转头对宋津年笑出褶子：“哎哟小宋！这卡顿把角色心虚演活了！比我想的还好十倍！”

转头沉脸瞪肖战：“你杵那儿跟木桩子似的！情绪没接上，眼神僵得像冻住了！重来！你这performance（表现）差到家了！”

场边场记笑着推了推旁边的人：“还performance（表现）呢，上次夸人专业，把professionalism（专业性）念错三个音。”

肖战心口像被闷拳砸了下，明明是宋津年记不住词，可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

“再来！”第二次开拍，肖战放柔眼神放慢语速等，宋津年一开口还是“一……二……”

“卡！”王大炮纵容道：“小宋这是抠细节！语无伦次的真实感，老戏骨都演不出来！”

转头冲肖战吼：“你情绪太平了！接不住戏？懂不懂professional（专业的）？没把戏放眼里是吧？”

周围目光像针似的扎来，肖战指甲掐得掌心发疼。他耐着性子提醒：“下句是‘这跟我没关系，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宋津年不耐烦皱眉：“我知道！不用你教！”

第三次开拍，宋津年顺了两句又忘词，愣两秒开始数“八……九……”

“卡！”王大炮拍监视器竖大拇指：“小宋天赋绝了！忘词都忘得有戏！这才叫improvisation（即兴表演）！太灵了！”

骂肖战时唾沫横飞：“你到底用不用心？演技烂得像木头！情绪、节奏、站姿全不对！过不了别拍后面的scene（场景）！简直是waste（浪费）时间！no ability（没能力）还占位置！”

那天下午，两句对手戏磨了十五次。宋津年数数字次次被夸，肖战从“情绪不到位”被骂到“呼吸重”，结束时王大炮拍着宋津年的肩鼓励，丢给肖战一句“明天状态差就滚蛋。

肖战喉咙疼得冒烟，只能忍——跟王大炮置气不值当。

“肖战！磨磨蹭蹭做啥子？十分钟前就叫你！上条眼神飘，重来！一点演员的自觉都没有！跟你说的，记不住迈？”王大炮突然炸吼。

肖战愣了——十分钟前明明说“过了”。他刚想解释，喉咙痒得忍不住咳了两声。王大炮立马指着他鼻子吼：“装啥装？早不病晚不病，故意躲懒是吧？不想拍就滚！有的是人抢！真当自己是superstar（超级巨星）了？投资方来你连hello（你好）都喊不利索，还摆架子？”

宋津年在旁垂着眼翻剧本，指尖却在纸页上轻轻敲着节奏——那频率，跟王大炮骂肖战的语速莫名合上，像是在“卡点附和”。

等王大炮骂完，他才抬头“劝”：“王导别气，肖老师可能就是状态没调好，我们再试一次就好。” 话里是劝，眼神却没看肖战，只对着王大炮笑。

场工们的目光全黏在他身上，肖战脸发烫——不是羞的，是气的。他咬着牙：“抱歉王导，我调整下。”重新站好念台词，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硬撑的劲。

“卡！没吃饭迈？声音大点！台词要清晰的！含糊得像含了糖！上次录台词你连台词都不知道，还不认真？”

肖战拔高音量，嗓子像被砂纸磨过，疼得眼眶发湿，可没掉泪——机会不能白费。

“行了先过！上淋雨戏！今天必须拍完这个shot（镜头）！”王大炮挥手。

两个场工扛着粗如胳膊的高压水枪过来。初秋棚里本就凉，肖战主动扯了扯领口——省得水灌进去更难受。

冷水“哗”地喷过来，寒意往骨头里钻。王大炮喊：“再近点！表情再痛苦点！要真实的痛感！肖战水呛进鼻子，涩得眼泪直流。肖战看见宋津年凑到王大炮耳边说话，对方勾着冷笑点头。

“卡！水里加冰！反光好看，效果更好！加多点。”

冰块砸在胳膊上，尖刺的凉意让他一缩。王大炮低头扒手机，根本没看他——仿佛他只是道具。

冰水浇了不知多少条才喊“过”，副导演又催：“别歇，滚落戏马上拍，Hurry up（快点）！”

肖战扶着墙直起身，头晕得发黑，湿冷戏服贴在身上像裹了层冰壳。

他下意识抬手摸领口内侧——那里别着奶奶织的围巾拆下来的毛线边角，细韧线头磨着指尖，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撑。

刚挪半步，膝盖一软就往下栽，一双温热的手及时架住他。

“肖哥！”林森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攥着干外套，头发沾着灰尘，“我跟副导求了半天情，说你烧得厉害，先去房车上歇十分钟，他总算松口了！”

肖战靠在林森肩上，只能含糊“嗯”一声。路过路过道具区时，他瞥见宋津年正对着王大炮笑，比“OK”的手落下时，故意碰了碰王大炮手里的保温杯——那杯子，是早上投资方特意让助理送来的。王大炮立刻把杯子递过去让他暖手，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笑，完全没把不远处的他当回事。

房车暖风很足，肖战还是止不住发抖。林森帮他脱了湿戏服裹上厚外套，倒出滚烫姜茶：“慢点喝，早上特意让食堂煮的。”

肖战捧着杯子，掌心暖意往上爬，心里的寒劲却没散。他看着林森红着眼圈找感冒药，哑声问：“森哥，我是不是特没用？”

林森手一顿，盯着他红了眼眶：“说啥胡话！你试镜鞠躬、背台词到凌晨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这圈子熬过去就是晴天，熬不过去才是笑话！”

他蹲下来抓着肖战的手：“三年前地下室吃泡面，你说要让名字出现在海报最上面，我没忘，你也不能忘！他们刁难你是怕你站稳脚！”

姜茶热气模糊视线，肖战眼泪掉下来，砸在林森手背上。

林森抱住他，两人在狭小空间紧紧抱着。

林森拍着他的背，眼泪却越流越多，“十分钟后回去拍，注意安全，镜头过了就行。等戏播了，观众记住你，就不用受气了。”

肖战抹掉眼泪，点了点头。

林森递过镜子：“眼睛不红了，再撑撑，熬过这部戏就出头了。”

肖战看着镜中自己，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重燃光芒 。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回去拍。”

林森跟上，心里压着石头，默默祈祷今天能平安过去。

两人刚迈出房车，林森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他手忙脚乱摸出来，瞥见“肖叔”的备注，指尖顿了顿，飞快按断，还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怕肖战看见。

肖战正低头拢了拢厚外套，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声音带着刚缓过来的沙哑：“不接吗？”林森攥着手机往兜里塞，指节都捏白了，声音发紧：“没……没事，就是骚扰电话，别耽误回去拍戏。”说着还催了肖战两步，故意错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