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晨曦与漫长的苏醒

尖锐的警报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和呼喊，以及玻璃门外那压抑绝望的呜咽声，交织成ICU外最令人心碎的交响。

抢救持续了漫长而恐怖的十分钟。每一次电击，都像是打在顾一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他蜷缩在墙角，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黑暗，杨震最后那句“别怕”，像温暖的余烬，却更衬得此刻的现实残酷无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无力回天之际，奇迹般地，那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减弱了！屏幕上疯狂下跌的数值，竟然顽强地停止了恶化，并开始出现极其微弱、但却真实存在的回升趋势！

“有心跳了！”

“血压稳住了！”

“血氧在上升！”

里面传来医生带着难以置信和疲惫的惊呼。

正准备宣布什么的医生看着屏幕上那微弱却固执的波动，立刻重新投入指挥“继续加压给氧！肾上腺素维持！快！”

又一番紧张的操作后，杨震的生命体征竟然一点点地被从死亡边缘强行拉了回来！虽然依旧脆弱，但那条几乎要拉平的线，终于再次出现了起伏！

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外面的同事比了一个暂时稳定的手势。

护士打开门，看着依旧瘫坐在地上、仿佛失去魂魄的顾一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小心翼翼“顾长官，抢救过来了，暂时…暂时稳定了”

顾一野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没听懂护士的话。

抢救过来了？暂时稳定？不是回光返照？不是永别？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几乎停止运转的大脑，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腿软而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他死死盯着ICU里面，看着医护人员还在忙碌，但气氛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绝望。

“他刚才…”顾一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他醒了…他跟我说话了…”

“我们看到了”护士的语气也带着惊奇“虽然很短，但脑电监测显示刚才确实有强烈的意识活动！这简直是个奇迹！也许…也许是这次剧烈的波动，阴差阳错地…刺激了他沉睡的中枢神经？”

医生这时也走了出来，虽然疲惫，但眼中带着振奋的光芒“顾长官，虽然无法解释，但杨队长刚才确实出现了短暂的意识清醒！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撑过了这次极其凶险的衰竭危机！他的求生意志…非常非常强！”

求生意志…

顾一野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看着里面那个再次陷入沉睡、但生命迹象却真实存在的人，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冲垮的 神经 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扶着墙壁，大口地喘息着，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

他没有走，他撑过来了，他甚至在最后关头，清醒地看了他一眼，叫了他的名字，告诉他“别怕”

原来，那不是告别，那是挣扎着从深渊里传回的回音，是拼尽一切想要回来的承诺。

从那天起，杨震的情况，真正开始出现了转机。

虽然依旧昏迷，但他的生命体征逐渐趋于真正的稳定，不再需要那么高强度的支持，各种神经反射测试，也开始出现更多积极的反应。医生谨慎地表示，他可能正在从深度昏迷向浅昏迷过渡，苏醒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顾一野依旧守着，但笼罩在他周身的那股绝望和偏执的冰冷，终于开始慢慢消融，他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切实的希望。

每天的五分钟探视，他依旧会去，依旧会说话。但他不再只是絮叨日常，他会更具体地告诉他外面的变化，告诉他调查的结果，告诉他大家都在等他。

他甚至开始得寸进尺。

有一次，他拿着一个沾了温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杨震干裂的嘴唇后，看着那苍白的唇瓣，鬼使神差地，极轻极快地，用自己的嘴唇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如同蝴蝶掠过花瓣。

做完这个举动，连他自己都愣住了，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随即迅速恢复了镇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转身离开后，病床上，杨震那只放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弹动了一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窗外的秋意越来越浓。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顾一野像往常一样，穿着无菌服坐在床边，低声读着一份军报上关于西北边防的报道。

读着读着，他感觉到一道目光。

他猛地停下，抬起头，病床上，杨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不再是之前的涣散或无意识，而是带着一丝茫然、虚弱，却真真切切聚焦的目光，正安静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四目相对，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落叶的声音。

顾一野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手中的军报滑落在地都毫无察觉，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恍若梦境的一幕。

杨震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动了动，发出一点极其沙哑微弱的气音：

“…吵…死了…”

顾一野：“……”

几秒的死寂后。

顾一野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差点带倒椅子！他几乎是扑到床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杨震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他，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不敢置信而颤抖得变了调。

“杨震？！你…你再说一遍？！”

杨震似乎被他过于激动的反应弄得有些茫然，虚弱地眨了眨眼，又努力地、极其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细若游丝，却清晰无比：

“你…读报…吵…到我…睡觉了…”

顾一野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虽然虚弱却透着熟悉嫌弃眼神的眼睛，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低下头，将额头紧紧抵在杨震的额头上，肩膀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低低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眶却再次变得滚烫。

“好…不吵了…不吵你了…”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庆幸和温柔“睡吧…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

杨震似乎真的累了，得到承诺后，眼皮缓缓合上，再次陷入了沉睡。

但这一次的沉睡，呼吸平稳，眉头舒展，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生气的昏迷。

顾一野就保持着那个额头相抵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温暖地洒在两人身上。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晨曦，如期而至。

【第三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