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托梦与未尽的嘱托

杨震第二次手术后的日子，仿佛陷入了一种更加令人绝望的僵持，ECMO机器冰冷地运转着，维持着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他依旧深度昏迷，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感知，像一具被精密仪器包裹着的、失去灵魂的躯壳。

顾一野的守候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偏执，他几乎处理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工作，将指挥权大部分下放，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五分钟探视，他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医院这条冰冷的走廊里，他变得越发削瘦，眼神却锐利得骇人，像一头守护着濒死伴侣的孤狼，不允许任何意外的靠近。

他开始着手调查那次行动的泄密源头和狙击手，电话一个接一个，指令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揪出元凶的狠戾，这似乎成了他除了守着杨震之外，唯一能做的事情，一种转移巨大焦虑和无力感的方式。

铂悦湾的气氛也依旧沉重，大家都悬着心，却又不敢过多打扰顾一野，只能通过陈宇和许闯了解零星的情况。

这天夜里，陈宇值完夜班回家，疲惫不堪，倒头就睡。

他做了一个极其真实而压抑的梦。

梦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雾，雾气浓重，看不清四周，他茫然地走着，心里充满了不安。

忽然，他看到前方雾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熟悉的作战服，背对着他。

“杨震？”陈宇试探着叫了一声，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真的是杨震，但他的样子很奇怪，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身影也有些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雾气里。他看着陈宇，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或后来的沉寂，反而带着一种平静得近乎哀伤的疲惫。

“陈宇”杨震开口，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靠！真是你！你小子…”陈宇又惊又喜，想上前捶他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杨震的身体，他愣住了。

杨震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苦涩地笑了笑“看来…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不多了？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样了？”陈宇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他。

杨震抬起头，目光穿过陈宇，仿佛看向了更远的地方，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担忧“我好累…陈宇，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放屁！你给老子撑住！听见没有！顾长官还在外面守着你呢！我们都在等你回来！”陈宇红着眼睛吼道，尽管知道这只是梦，却依旧心如刀绞。

听到顾长官三个字，杨震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他看向陈宇，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嘱托“陈宇…帮我个忙”

“你说！只要你能好起来，什么忙都行！”

“帮我…照顾好他”杨震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忽“顾一野他太累了…别让他一个人…”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如同褪色的水墨画，渐渐融入周围的灰雾之中。

“等等！杨震！你说清楚！喂！”陈宇惊慌地想要抓住他，却什么也抓不到。

“告诉他…”杨震最后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温柔，“…对不起…”

后面的话语，彻底消散在了浓雾里。

“杨震！！！”

陈宇猛地从梦中惊醒，弹坐起来，心脏狂跳，浑身冷汗淋漓，窗外天刚蒙蒙亮，房间里一片寂静。

梦中的场景清晰得可怕，杨震那苍白透明的脸，那飘忽的声音，尤其是最后那句未尽的嘱托，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

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悲伤瞬间淹没了他。这不仅仅是一个梦！这感觉太真实了！就像是，杨震真的在意识消散前，拼命想要传递什么信息！

他立刻抓起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顾一野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顾一野极其疲惫沙哑的声音“喂？”

“顾长官！是我，陈宇！”陈宇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我…我刚刚梦到杨震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顾一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梦都是反的”

“不！这次不一样！太真实了！”陈宇急切地描述着梦里的情形“他说他好累，快撑不住了！他让我…让我照顾好你！还让我告诉你对不起…后面好像还有话，但是没说完他就…消失了…”

陈宇的声音带上了哽咽“顾长官…我害怕…杨震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够了”顾一野冷硬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要胡思乱想，他只是昏迷”

“可是…”

“没有可是”顾一野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强硬“他会醒过来，一定会”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陈宇拿着手机，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而医院ICU外，顾一野缓缓放下手机，手心里一片冰凉。

他抬起头，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那个被无数仪器包围、毫无声息的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梦？托梦？

他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痛？为什么恐惧会像毒蛇一样疯狂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杨震不会有事，他不准。

他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调查进度如何？我要最快的结果”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