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破茧(下)晨光与依赖
那一晚的崩溃与缝合,像一场剧烈的地震,将杨震精心构筑的、看似坚固的伪装彻底震碎。
他哭了很久,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积压的所有痛苦、恐惧、自责和绝望都通过眼泪流干,顾一野始终没有离开,也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沉默而坚定地陪在一旁,偶尔递上纸巾,或者在他哭到脱力时,扶住他下滑的肩膀。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杨震的哭声才渐渐止歇,变成了偶尔的抽噎,极度的情绪宣泄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昏昏沉沉地靠在沙发垫上,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
顾一野看着他苍白疲惫的睡颜,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此刻的杨震,收起了所有的尖刺和伪装,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顾一野沉默地起身,去卫生间拧了热毛巾,仔细地、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地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和冷汗,然后又拿来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就那样守着,晨光透过窗帘缝隙,一点点照亮房间,也勾勒出顾一野冷峻侧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担忧。
杨震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噩梦纠缠,时而惊醒,每次惊慌地睁开眼,看到顾一野还安静地坐在那里,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会稍稍放松,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他再次彻底清醒时,已经是中午,阳光明晃晃地照进客厅,有些刺眼。
他动了动,腿上的伤口传来清晰的疼痛,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看向旁边。
顾一野不在沙发上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间攫住了杨震的心,他走了?果然还是被自己吓跑了吧?自己那副样子,谁看了都会觉得可怕又麻烦吧?
就在他心不断下沉时,厨房的方向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紧接着,顾一野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走了出来,他看到杨震醒了,脚步顿了一下,神色如常地走过来,将粥放在茶几上。
“醒了?吃点东西”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昨晚那个失控的夜晚从未发生过。
杨震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碗熬得糯软的白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
顾一野没有催促,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将勺子递给他,然后自己在一旁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开始处理文件,一副“你随意,我忙我的”的姿态。
这种不过分的关注和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反而让杨震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他默默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粥,粥熬得很好,温度也刚好,暖流顺着食道滑下,似乎连冰冷的四肢都暖和了一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声音和顾一野指尖划过屏幕的轻微声响。
吃完粥,杨震放下勺子,犹豫了很久,才低声道“…谢谢”
顾一野从屏幕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伤口不要沾水,按时换药,药在茶几抽屉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这几天休假”
杨震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顾一野却没有解释,重新低下头看屏幕,只是淡淡地说“有什么需要,敲门”
杨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又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暖意,他没有赶自己走,也没有追问,只是留了下来?而且他说休假?
接下来的几天,顾一野真的就待在了杨震家里,他没有过多地打扰杨震,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文件或者看书,偶尔会出门买菜,回来做饭,做的都是清淡利于伤口恢复的食物。
他不再提那天晚上的事,也不再试图去开导杨震,只是用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的陪伴,无声地告诉杨震,我在这里。
杨震从最初的不自在和惶恐,慢慢变得习惯,他依旧沉默寡言,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紧绷着伪装,他会看着顾一野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发呆,会在顾一野给他换药时,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衣袖,然后又在反应过来后飞快松开。
一种微妙而脆弱的依赖感,在沉默的朝夕相处中悄然滋生。
第三天下午,杨震腿上的伤口好了些,能稍微走动一下,他拄着顾一野找来的临时手杖,慢慢挪到阳台晒太阳。
顾一野在处理文件,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阳光暖洋洋的,杨震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花园里嬉闹的孩子,眼神有些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杨震回过神,转头看到顾一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风大,刚退烧,别着凉”顾一野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说完就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顾一野”杨震忽然叫住他。
顾一野脚步停住,回头看他。
杨震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动了动,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轻声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问为什么自残?问为什么变成这样?问那些痛苦和噩梦?
顾一野沉默地看着他,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眼神深邃。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他回答道,语气平静“不想说,我问也没用”
他顿了顿,看着杨震,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需要人看着,就够了”
说完,他转身走回了客厅。
杨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披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外套,心里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这平淡却有力的话语,照进了更多的阳光。
晚上,顾一野在书房开一个视频会议,杨震独自坐在客厅看电视,却有些心神不宁,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什么都看不进去。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巨大的雷声炸响,窗户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杨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脸色微微发白,自从那次任务后,他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就变得异常敏感,很容易引发心悸和恐慌。
又一道惊雷落下。
杨震猛地闭上眼,呼吸有些急促。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顾一野走了出来,他似乎是会议中途暂停,手里还拿着无线耳机。
他走到客厅,没有看杨震,只是径直走到窗边,检查了一下窗户是否关严,然后拉上了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电闪雷鸣的景象。
接着,他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播放轻音乐的频道,将音量稍微调大了一些,盖过部分雷声。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才注意到蜷缩在沙发上的杨震,语气随意地问“有点吵,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杨震抬起头,看着顾一野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平静的侧脸,看着他这些细致却不着痕迹的举动,鼻子突然一酸。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好”
顾一野去厨房热了牛奶,端出来递给他。
杨震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小口喝着,柔和的音乐和温热的液体,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内心的恐惧。
顾一野没有立刻回书房,而是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之前看的那本书,随意地翻着。
两人没有说话,客厅里只有轻柔的音乐和窗外被隔绝后变得沉闷的雨声雷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缓缓包裹了杨震。
他看着身旁专注看书的顾一野,灯光勾勒出他长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这个人,强大,冷静,有时候冰冷得不近人情,却在此刻,给了他最需要的、无声的安全感。
牛奶喝完了,雷声也渐渐远去。
杨震将空杯子放在茶几上,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顾一野”
“嗯?”顾一野从书页上抬起眼。
“我…”杨震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我以后…尽量不那样了”
顾一野合上书,看向他,目光沉静而认真“不是尽量,是必须”
他的语气带着一贯的命令式,却让杨震奇异地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像是一种强有力的约束和承诺。
杨震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顾一野似乎微微颔首,重新拿起书,但嘴角似乎极快地、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雨停了,夜晚重归宁静。
破茧的过程依然会痛,但茧外,已经有了等待和守护的晨光。
【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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