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再次打开时，已是一个多小时后。

霍野终于在凌曜硕大的衣帽间里换好了衣服，一件外扩黑色西装外套，内搭简单白T，下身是水洗蓝牛仔裤和略小一码的限量版高帮球鞋。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散漫不羁，只是眼角眉梢餍足的神采和微微红肿的嘴唇，泄露了方才门内并非单纯的“换衣”过程。

凌曜跟在他身后出来，已经重新整理过仪容。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只穿着合身的白衬衫和西裤，目光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仔细看，能发现他唇色比平时更红润，颈侧若隐若现地藏着一处新鲜的、被衣领勉强遮住的暧昧痕迹。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玄关，气氛微妙。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密后的温存和默契。

“我让司机送你去摄影棚。”凌曜拿起车钥匙，语气平淡地安排，“下午的平面拍摄，不准迟到，不准提前离场，不准对摄影师摆臭脸。”

霍野正弯腰系鞋带，闻言抬头，抛给他一个wink：“遵命，总监大人。保证笑得像朵花儿一样，绝对不丢您的人。”语气轻松，带着事后特有的好说话。

凌曜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替他理了理皮衣后面有些翻折的领子。动作熟练得像做过无数次。

霍野享受着他的整理，嘴角弯着。系好鞋带，他直起身，忽然凑近，飞快地在凌曜唇角偷了一个吻。

“走了。”偷吻得逞，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等凌曜反应，便拉开门潇洒地挥挥手，身影消失在电梯口。

凌曜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刚刚被亲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霍野嘴唇温热柔软的触感。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掠过他的嘴角，但很快又被压下。他转身回到客厅，重新拿起平板电脑，表情恢复冷肃，仿佛刚才那段旖旎的插曲从未发生。

工作模式迅速启动。他拨通艾米莉亚的电话，语速快而清晰地下达一系列指令：联系首席律师，调取三年前所有相关项目记录，安排技术团队对VL提供的“证据”进行溯源分析，准备召开内部紧急会议……

整个白天，Aether顶层都笼罩在一片高效而压抑的氛围中。凌曜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处理着雪片般涌来的文件和会议。他与霍野之间只在中午时分有一条简短的短信往来。

霍野发来一张自拍。背景是摄影棚的幕布，他穿着今天要拍摄的新一季配饰，对着镜头笑得嚣张又灿烂，眼睛亮晶晶的，文字是：「报告总监，乖乖打工中[图片]」

凌曜正在开会，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点开图片，目光在那张笑得过分开心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指尖动了动，只回了一个字：「嗯。」

冷淡至极。但站在他旁边正在汇报的艾米莉亚，却敏锐地捕捉到自家老板那冰封般的侧脸线条，似乎极其短暂地柔和了那么零点一秒。

下午四点，凌曜终于暂时从接连不断的会议中抽身，回到办公室处理积压的邮件。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太阳穴微微抽痛，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靠在椅背上短暂休息。

就在他闭目养神的片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

熟悉的、带着户外清冽空气和淡淡雪松气息的脚步靠近。

凌曜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开口：“拍摄结束了？”他能听出是霍野的脚步声。

“嗯哼。”霍野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回到熟悉领域的放松。他走到凌曜的办公桌旁，很自然地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纸袋放在桌上，“路过那家你喜欢的甜品店，顺路带了块栗子蛋糕。”

凌曜睁开眼，看了一眼那个精致的纸袋，又看向霍野。霍野脱掉了皮衣，只穿着白T和牛仔裤，斜倚在他的办公桌边，身形舒展，带着刚工作完的随意感，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是在回谁的消息。

“我不饿。”凌曜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回到电脑屏幕，语气冷淡。他其实有点头痛，没什么胃口。

霍野闻言，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直接伸手打开纸袋，拿出里面小巧的蛋糕盒，打开，又拿起旁边一把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拆信刀（被凌曜用来裁纸），自顾自地切下一小块蛋糕。

然后，他用刀尖叉起那块裹着浓郁栗子绒的蛋糕，递到凌曜嘴边。

“尝尝，不怎么甜。”他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凌曜看着递到唇边的蛋糕，又看看霍野。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恰在此时响起，打破了僵持。

凌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董事会陈副总。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准备伸手去接电话。

然而，霍野的动作更快。他拿着蛋糕的手稳稳地停在凌曜唇边，另一只手却越过凌曜，直接按掉了那通嘈杂的电话，甚至顺手将办公电话的线拔了。

“你……”凌曜愕然，看向霍野。

“吵死了。”霍野一脸理所当然，仿佛只是拍掉了一只恼人的苍蝇，叉着蛋糕的手又往前送了送，几乎碰到了凌曜的下唇，“吃饭时间，不谈公事。张嘴。”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混不吝的霸道，眼神却异常专注，仿佛眼下让凌曜吃下这块蛋糕，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凌曜看着他那副样子，所有拒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微微张开了嘴。

霍野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小心地将蛋糕喂进他嘴里。

香甜软糯的栗子绒瞬间在口中化开，味道确实恰到好处，不会过于甜腻，带着栗子独特的醇厚香气。冰凉的口感恰好缓解了头部的胀痛。

“怎么样？”霍野盯着他，像是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凌曜细嚼慢咽，感受着那点甜意从舌尖蔓延开，似乎连带着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一丝。“……还行。”他给出一个吝啬的评价。

霍野却像是听到了最高赞美，满意地收回手，就着刚才喂过凌曜的刀尖，自己也挖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吃得腮帮子微微鼓起，含糊不清地说：“我就说不错吧。”

凌曜看着他用自己的餐具，吃着自己蛋糕的样子，那句到了嘴边的“我有洁癖”再次被咽了回去。他发现，自己对霍野这种全方位的“入侵”，容忍度似乎越来越高，甚至……开始习惯。

霍野三两口吃完自己那块，又切下一块，再次递到凌曜嘴边。这次凌曜没有犹豫，张嘴接受了投喂。

两人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分食着那一小块蛋糕。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和默契在悄然流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这一幕渲染得格外宁静。

吃完最后一口，霍野抽了张纸巾，极其自然地替凌曜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蛋糕屑。指尖擦过皮肤，带来细微的触感。

凌曜没有躲闪，只是抬起眼看他。

“还头痛吗？”霍野忽然问，手指下滑，极轻地按了按凌曜的太阳穴。他的指腹带着刚拿过冰蛋糕的微凉，力度却恰到好处。

凌曜微微一怔。他没想到霍野竟然注意到了自己细微的不适。

“……好点了。”他低声回答，甚至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按压。霍野的手指不像他这个人看起来那么粗糙，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道和温度。

“啧，就知道。”霍野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心疼，又有点得意，“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他没有停下按摩的动作，另一只手则撑在凌曜的办公椅扶手上，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姿势，将凌曜困在他的气息和办公椅之间。

距离很近。凌曜能清晰地闻到霍野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刚吃过蛋糕的甜味，以及属于他本身的、蓬勃的生命气息。这种被笼罩、被照顾的感觉，对凌曜而言极其陌生，却并不讨厌。

办公室内很安静，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霍野手指轻柔按压的细微声响。

一种暧昧的、温暖的氛围慢慢滋生。

凌曜闭着眼，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甚至产生了一丝困意。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阳光晒透了的冰，正在一点点融化。

霍野低头看着凌曜放松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平日里紧抿的薄唇此刻微微张着，显得毫无防备。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再次涌上心头。

他的手指缓缓停下按摩，转而捧住了凌曜的脸颊。

凌曜睁开眼，对上霍野深邃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清晰的爱意、欲望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凌曜，”霍野的声音低沉沙哑，像大提琴的弦音拨过心尖，“别太累。那些破事，不值得。”

凌曜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着，酸软一片。他看着霍野，没有说话。

霍野缓缓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与清晨那会儿截然不同的吻。温柔，缱绻，带着栗子的甜香和无限的怜惜。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爱恋。

凌曜没有抗拒。他抬起手，轻轻抓住了霍野腰侧的T恤面料，生涩却又诚实地回应着这个温柔的亲吻。

这个吻并不激烈，却持续了很长时间。仿佛要将所有的安慰、支持和无声的爱意，都通过这个吻传递过去。

直到两人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稳，霍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额头抵着凌曜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

“奖励。”霍野低声说，气息灼热地交融。

“什么奖励？”凌曜的声音有些微喘。

“乖乖吃完蛋糕的奖励。”霍野轻笑，又亲了亲他的鼻尖，“还有……我的。”

凌曜耳根发热，别开视线，却没推开他。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艾米莉亚的声音传来：“凌总，技术团队的初步分析报告出来了。”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凌曜迅速回过神来，轻轻推了霍野一下。霍野啧了一声，不满地直起身，但还是退开了些许，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站姿，只是看着凌曜的眼神依旧滚烫。

凌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衬衫领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进来。”

艾米莉亚推门进来，敏锐地感觉到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凌总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紧绷了，而那位霍野先生则懒洋洋地靠在办公桌边，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目不斜视地将报告放在凌曜桌上：“这是初步溯源结果，VL提供的那几张所谓‘手稿’的电子文件属性存在明显的时间戳修改痕迹。详细的技术说明在后面。”

“好。我知道了。”凌曜接过报告，目光迅速变得锐利，重新投入工作状态，“通知公关部，半小时后开会。”

“是。”艾米莉亚应下，快步离开，并再次贴心地关紧了门。

门一关上，霍野就又黏了过来，从背后抱住正在快速浏览报告的凌曜，下巴搁在他肩上：“有眉目了？”

“嗯。”凌曜的目光没有离开报告，手指快速划过几处关键数据，“伪造得很粗糙。看来他们也是狗急跳墙了。”

“那就好。”霍野似乎对具体细节并不太关心，他侧过头，亲吻着凌曜的耳廓，声音含糊，“那……我是不是也有奖励？”

凌曜被他亲得有点痒，偏头躲了一下：“什么奖励？”

“提供情绪价值、充当人形按摩仪、以及完美完成拍摄任务的奖励。”霍野理直气壮地列举，…（删除）

凌曜抓住他作乱的手，耳根通红，试图维持镇定：“……晚上再说。现在，出去，我要工作。”

霍野低笑，知道不能真的打扰他工作，见好就收。他抽出手，在凌曜唇上又狠狠亲了一下：“行，那你忙。我去健身房消耗一下过剩精力……等着晚上‘汇报工作’。”

说完，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真正地离开了办公室。

凌曜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报告上，却发现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霍野的触感和温度，腰侧被抚摸过的地方也在隐隐发烫。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开始期待晚上了。

这种陌生的、被一个人如此强烈地影响着情绪和生理反应的感觉，让他感到一丝慌乱，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悸动。

冰封的世界里，照进了一缕霸道而滚烫的阳光。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而工作，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冰冷和难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