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将小玥玥哄睡后，张哲瀚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他轻手轻脚地将女儿放进婴儿床，凝视着那粉雕玉琢的睡颜，心里软成一片，却也空落落的。

　　回到主卧，龚俊已经洗漱完毕，正靠在床头看平板电脑上的邮件，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利落的线条，见张哲瀚进来，他放下平板，很自然地伸出手，眼神温柔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睡了？”他低声问，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磁性。

　　“嗯，好不容易哄睡了…”张哲瀚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他伸来的手，径直走向衣柜拿睡衣，“累死了，我先去洗个澡…”

　　龚俊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缓缓收回，目光追随着张哲瀚略显匆忙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生完玥玥，身体彻底恢复后，龚俊能明显感觉到张哲瀚在某些亲密接触上的回避。起初他以为是产后身体尚未完全舒适，或是照顾玥玥太过疲惫，他给予了极大的耐心和理解，从不强求，甚至加倍地体贴关怀。

　　可如今玥玥都快一岁了，张哲瀚这方面的兴致似乎不增反减。

　　每次他流露出亲热的意图，张哲瀚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脱——累了、腰酸、明天要早起、怕吵醒孩子……即使偶尔顺从，也显得心事重重，缺乏往日的投入和热情，像完成一项任务。

　　龚俊不是没有谈过。

　　他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点恳切地问过：“瀚瀚…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每次张哲瀚都摇头，眼神闪烁地避开他的注视，只含糊地说：“没有，你想多了，就是最近有点累…”或者“带孩子耗神，没什么心思…”

　　但龚俊能感觉到，那不仅仅是疲惫，那是一种无形的隔阂，悄悄横亘在他们之间。

　　张哲瀚依旧爱他关心他，照顾家庭，会在孩子面前和他自然互动，但夜深后俩人独处时，那种肢体上的疏离感让龚俊心里发慌，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在不经意间犯了错，惹他不快。

　　浴室里，水声哗哗。

　　张哲瀚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他低头看着自己腹部那道已经淡化却依旧存在的剖腹产疤痕，手指轻轻抚过，心情复杂。

　　他爱龚俊，这一点毋庸置疑，龚俊的所以转变和付出，他都看在眼里，感动在心，他也渴望俩人间的亲密，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事到临头，心里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抗拒和焦虑。

　　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生产时撕裂般的剧痛和无力感，想起镜子里自己有些走样的身材和松软的肚皮，虽然现在恢复了大半，但某些细微的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甚至会莫名担心，龚俊是否真的不介意那道疤痕，还是只是嘴上说说？亲密时，他会不会注意到自己不如从前紧致的皮肤？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放松，更无法全身心地投入。

　　他害怕让龚俊失望，更害怕那种失去掌控、脆弱无助的感觉再次袭来，身体的恢复似乎并未完全带走心理上的某些创伤和隐秘的担忧。

　　他洗完澡，穿着严实的睡衣出来，看到龚俊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但平板已经熄屏了，只是目光放空地看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洗好了？”龚俊回过神，朝他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勉强，“快睡吧，很晚了…”

　　“嗯。”张哲瀚应了一声，掀开被子躺到床的另一侧，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

　　两人并肩躺着，中间却像隔了一条无形的河，空气安静得有些压抑。

　　良久，龚俊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委屈：“瀚瀚，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讨厌我碰你？”

　　张哲瀚身体一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没想到龚俊会如此直白地问出来。

　　“没有…”他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干巴巴的。

　　“那为什么…”龚俊侧过身，面对着他，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邃和认真，“我们很久没有好好在一起了…我不是只想那件事，我是想靠近你，感受你…可你总是在推开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你心里其实还没完全原谅我？”

　　最后那句话，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种深藏的不安。

　　张哲瀚瞬间鼻尖一酸。

　　原来他的回避，让龚俊产生了这样的误解，他怎么会还没原谅他呢？早在他日夜不休地照顾孕期和产后的自己时，在他看着那道疤痕落泪时，在他无微不至地支持他复出工作时，那些过去的隔阂早就烟消云散了。

　　“不是的…跟你没关系，也不是原不原谅…”张哲瀚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转过身，终于对上了龚俊的目光，“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龚俊急切地追问，伸手想要碰他，又怕被拒绝，手停在半空，“告诉我，瀚瀚，任何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别把我推开…”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受伤和深沉的爱意，张哲瀚筑起的心防终于溃堤，他吸了吸鼻子，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语无伦次，带着哭腔，“我就是有点害怕…有时候会想起生玥玥的时候…好疼…感觉自己好没用…还有…身材没有以前好了，肚子上有疤，而且肚子上的肉也松了…我怕你…怕你其实会介意…只是不说…我怕你会失望…”

　　他终于将深埋心底的、那些琐碎却沉重的担忧和盘托出，这些话说出来，他甚至觉得有些羞耻和矫情，但却真实地困扰着他。

　　龚俊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原因竟是这个，他以为他们早已跨过了那道坎，原来他的瀚瀚一直独自承受着这些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巨大的心疼瞬间淹没了他，他不再犹豫，猛地伸出手，将张哲瀚紧紧、紧紧地搂进怀里，用力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傻瓜…你这个傻瓜…”龚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一遍遍吻着他的发顶、额头，“我怎么会介意？我怎么会失望？那道疤，是你为我生儿育女、是我们爱情最勇敢的见证，我心疼它，敬它，爱它都来不及！”

　　他松开一点，捧起张哲瀚泪湿的脸，目光灼灼，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张哲瀚…你听好了，我爱的是你，是你这个人，是你的全部，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最爱的人，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追回来的宝贝…你松弛的皮肤，那是孕育我们女儿的功勋章，在我眼里，它比什么都珍贵…”

　　他的话语炽热而真诚，每一个字都敲在张哲瀚的心上。

　　“至于害怕…”龚俊的语气变得更加温柔，指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那我们就不急，我们慢慢来，多久我都等你…等你不再害怕，等你重新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我要的是你开心，是你心甘情愿地在我怀里，而不是勉强自己…嗯？”

　　张哲瀚望着龚俊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毫无保留的爱意、心疼和包容，像一片深沉而温暖的海洋，将他所有的焦虑和不安缓缓托起、融化。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担忧是多么可笑而又真实，原来他一直困住的是自己。

　　他主动伸出手，回抱住龚俊的腰，将脸重新埋进他温暖的胸膛，听着那有力而急促的心跳，闷闷地说：“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龚俊收紧了手臂，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是我没早点察觉到你的不安…以后有任何想法，都要告诉我，好不好？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嗯…”张哲瀚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这一夜，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只是相拥而眠，龚俊的手始终轻柔地抚摸着张哲瀚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无声地传递着安全和爱意。

　　张哲瀚在他安稳的怀抱里，闻着熟悉的气息，听着沉稳的心跳，那些盘旋已久的焦虑和恐惧似乎渐渐飘远，他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实，如此安心。

　　张哲瀚发现龚俊换了个新秘书，是在一个极其平常的周三下午。

　　他带着刚烤好的、小慕哲点名要送给爸爸吃的曲奇饼干，突然兴起去了趟龚氏总部，前台和董事办的助理们都认得他，一路畅通无阻。

　　他提着精致的纸袋，心情颇好地推开龚俊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却意外地看到龚俊的办公桌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

　　男孩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正微微俯身，听着龚俊低声交代工作，神情专注，偶尔点头，回应简洁清晰。

　　龚俊先看到张哲瀚，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瀚瀚？你怎么来了？”他随即对那男孩摆了摆手，“先按刚才说的去办吧！”

　　“好的，龚总。”男孩应声直起身，转过来，正面朝向张哲瀚。

　　张哲瀚这才看清他的全貌——确实很漂亮，是那种充满朝气的、带着点锐利的帅气，眉眼深邃，笑起来嘴角甚至有个小小的梨涡，但眼神却很沉稳，并不轻浮。

　　“夫人您好，我是龚总的新任行政秘书，林昕…”男孩落落大方地微微躬身问好，态度恭敬又不卑不亢，目光在张哲瀚脸上停留一瞬便礼貌地移开，分寸感极好。

　　“你好，”张哲瀚点了点头，压下心里那一丝极其细微的、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异样感，举了举手里的纸袋，“我来给你们龚总送点吃的…”

　　林昕笑了笑，笑容爽朗：“龚总刚才还在说有点饿，您来得太及时了…那我先出去忙了…”他对龚俊点了点头，便动作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带上了门。

　　“新秘书？”张哲瀚走到办公桌前，将纸袋放下，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之前那个呢？”

　　“调去分公司做管理层了，算是升职…”龚俊起身走过来，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是新招的，林昕，A大商学院的高材生，能力不错，脑子活，也挺有眼力见…”他的语气平常，纯粹是上司评价下属的口吻，带着一丝赞赏，但并无其他。

　　“嗯，看着是挺精神的，”张哲瀚应了一句，打开纸袋，“崽崽非要让我送来，说你吃了能补充能量，更好工作…”

　　龚俊失笑，拿起一块小熊形状的曲奇咬了一口：“儿子真贴心…嗯，好吃！我老婆手艺越来越棒了！”

　　张哲瀚看着他吃得满足的样子，笑了笑，但那点莫名的情绪却像一粒微小的尘埃，落入了心湖，虽然没激起明显涟漪，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了。

　　接下来的几天，张哲瀚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留意到林昕的存在。

　　比如，家庭视频时，背景里偶尔会传来林昕清晰简洁地向龚俊汇报行程的声音；比如，龚俊回家吃饭时，随口提了句“今天林秘书订的那家日料便当不错，下次我们可以试试”；又比如，他发现龚俊车里的空气清新剂换了一种淡淡的雪松味，和他某次偶然从林昕身边走过时闻到的一样…

　　这些细节微不足道，甚至都谈不上是细节，但张哲瀚却无法控制地注意到了。

　　他知道龚俊。

　　经历过那么多，他比谁都清楚龚俊对他的感情，龚俊的眼神，龚俊的举动，甚至龚俊无意识靠近他的姿态，都明明白白写着依赖和深爱，那个林昕，对龚俊而言，毫无疑问就只是一个得力、养眼的下属。

　　他不是吃醋。

　　他只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不安全感。

　　这种不安全感并非源于信任危机，而是源自他自身。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虽然恢复得很好，但毕竟不再是二十出头时那种仿佛掐一把都能滴出水的鲜嫩年纪，生育留下的细微痕迹，只有自己知道。而那个林昕，年轻，漂亮，充满活力，专业，而且能天天待在龚俊身边，参与他最重要的商业世界。

　　他会下意识地比较，然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低落就会悄悄蔓延开来，他讨厌这种情绪，觉得它毫无来由且显得小家子气，但却无法完全抑制。

　　一天晚上，龚俊有个推不掉的应酬，回来得稍晚，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张哲瀚帮他放洗澡水，拿换洗衣物，龚俊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带着疲惫的慵懒：“还是家里舒服…今天饭局上那几个老总，带的助理秘书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看着就闹心…还是我们林昕好，干练又省心，挡酒都格外有技巧…”

　　他本意是夸赞自己的秘书专业，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听在张哲瀚耳中，却微妙地变了味。

　　——看，他甚至觉得那个林昕比所有人都好。

　　张哲瀚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睡衣递给他。

　　龚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松开手，仔细看着他的侧脸：“怎么了？累了？”

　　“没，”张哲瀚摇摇头，推开他，“快去洗吧，一身酒味…”

　　龚俊看着他走进卧室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觉得老婆今晚似乎有点冷淡，但酒精让他的思维有些迟钝，一时没想明白哪里不对。

　　又过了几天，张哲瀚去公司接龚俊一起去看一场艺术展，他到的时候，龚俊还在开一个小会，他便在总裁办公室外间的休息区等候。

　　林昕给他端来一杯手冲咖啡，温度适中，是他喜欢的口味，甚至配了一小块他偏爱的蓝莓芝士蛋糕。

　　“夫人，请稍等，龚总那边大概还有十分钟结束…”林昕微笑着，语气周到。

　　“谢谢，麻烦你了…”张哲瀚道谢，目光落在林昕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和线条漂亮的手腕上。

　　“您太客气了…”林昕笑了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处理文件，侧脸专注而认真。

　　张哲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味道醇正，无可挑剔，他看着落地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象，心里那点别扭又冒了出来——这个林昕，似乎什么都做得很好，好得让人挑不出错处，好得…让人有点不是滋味。

　　这时，里面会议室的门开了，龚俊和几个高管走了出来。

　　龚俊一眼就看到坐在那里的张哲瀚，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快步走过来：“等很久了？”

　　“没多久…”张哲瀚站起身。

　　龚俊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他的腰，对身后的高管们点了点头：“先这样，剩下的明天再议…”说完，就低头对张哲瀚说，“走吧，车已经安排好了…”

　　他全程动作自然亲昵，目光完全落在张哲瀚身上。

　　林昕早已起身，拿着龚俊的外套和公文包等候在一旁，适时地递上：“龚总，车已经在楼下等了…展览的VIP通道也已经确认好。”

　　“好，”龚俊接过外套，随手搭在臂弯，另一只手依旧牵着张哲瀚，“下午的电话都帮我推后。”

　　“明白…”林昕点头，目光平静地目送他们离开。

　　去看展的路上，张哲瀚有些沉默，龚俊终于确定，老婆最近似乎真的有心事。

　　“瀚瀚，”他握紧张哲瀚的手，“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感觉你好像…嗯…有点闷闷的？”

　　张哲瀚看着窗外，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说出来甚至可能显得无理取闹。但他又觉得，憋在心里反而更别扭。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新秘书…挺不错的…”

　　龚俊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背后的含义，顺着话头点头：“是啊，林昕确实能力很强，帮我分担了不少…”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猛地扭头看向张哲瀚，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恍然。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细节，张哲瀚偶尔的走神，那些看似随意的问话…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瀚瀚…”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带着点难以置信，又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小心翼翼，“你…你该不会是…在意林昕吧？”

　　被直接戳破，张哲瀚顿时有些窘迫，耳根发热，下意识否认：“谁在意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他好不好关我什么事…”

　　可他这反应，在龚俊看来简直是欲盖弥彰。

　　龚俊这下是真的确定了，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先是觉得离谱，然后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和…窃喜？

　　他老婆，居然因为一个小秘书，有了…危机感？

　　虽然这危机感毫无必要，但是不是说明，老婆其实非常非常在乎他？

　　他忍住想上扬的嘴角，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转过身，认真地看向张哲瀚，眼神灼灼：“张哲瀚…你看着我…”

　　张哲瀚被他看得不自在，别开脸：“干嘛…开车啊！”

　　龚俊伸手，轻轻把他的脸转回来，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点哭笑不得：“首先，林昕是个非常专业的秘书，仅此而已…其次，他有男朋友，感情很好，上次还问我能不能提前支取薪水给他对象买生日礼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手指摩挲着张哲瀚的脸颊，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我的眼里，心里，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都只装得下一个人，这个人叫张哲瀚…他给我生了两个孩子，是我用半条命才追回来的宝贝，他皱下眉头我都要反思半天是不是哪里没做好…别人再好，再年轻，再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恨不得一天二十五小时黏在你身边，你居然还有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一口气说完，看着张哲瀚渐渐睁大的眼睛和慢慢泛红的脸颊，心里又软又涨，忍不住低头用力亲了他一下：“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嗯？是不是我最近太忙，陪你的时间不够…让你胡思乱想了？”

　　张哲瀚被他这一长串直白又滚烫的表白砸得晕头转向，那点别扭和不安瞬间被击得粉碎，只剩下窘迫和…一丝甜意。

　　原来他那些隐秘的心思，早就被龚俊察觉了，而且，龚俊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在意。

　　“谁…谁胡思乱想了…”他嘴硬，声音却小了下去，眼睫微颤，“我就是…就是随便说说…”

　　“以后不准随便说这种话！”龚俊故意板起脸，眼神里却满是宠溺，“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无可替代，懂不懂？再敢瞎想，我就…”

　　“你就怎么样？”张哲瀚抬眼睨他。

　　“我就天天去你工作室报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老板的先生是个黏人精，看谁还敢让你分心？”龚俊恶狠狠地说，又亲了他一下。

　　张哲瀚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那点阴霾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和温暖。他觉得自己刚才那些念头真是傻透了。

　　“好了，快开车吧，看展要迟到了…”他推了推龚俊。

　　龚俊却还不放心，盯着他：“真没事了？不准再瞎想了啊！”

　　“知道啦！烦不烦！”张哲瀚嗔怪地瞪他，嘴角却弯着。

　　龚俊这才重新发动车子，心情却变得极好，一路上嘴角都扬着。

　　看展的时候，他全程紧紧牵着张哲瀚的手，十指相扣，偶尔遇到熟人，介绍张哲瀚时，语气里的骄傲和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从艺术馆出来，夕阳正好。

　　龚俊突然说：“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嗯？”

　　“林昕下个月就要调去海外事业部了，历练两年…新秘书的人选，猎头推荐了几个，我看资料都是…嗯…经验丰富的资深人士…”龚俊说着，偷偷观察张哲瀚的表情。

　　张哲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心里最后那点芥蒂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笑和感动。

　　这个男人…动作还真快。

　　“干嘛调走人家？不是说他能力很强吗？”他故意问。

　　“能力强才要去更重要的岗位啊！”龚俊义正辞严，“海外市场需要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去开拓！我这可是出于公心！”

　　张哲瀚看着他一副“快夸我”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撞了他一下：“德行！”

　　龚俊也笑了，揽住他的肩膀，在夕阳下慢慢走向停车的地方。

　　“晚上想吃什么？回家吃还是外面吃？”

　　“回家吃吧，想崽崽和玥玥了…”

　　“好…”

　　车流如织，华灯初上，两人依偎着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张哲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又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看着身边男人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一片宁静。

　　那些不安的小情绪，或许只是生活里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插曲。而重要的是，他们拥有彼此毫无保留的爱和信任，足以抚平任何细微的褶皱。

　　他知道，今晚回家，龚俊大概会比平时更“黏人”一点。

　　不过，这种感觉…还不赖。

　　他微微笑了笑，将手轻轻覆在龚俊放在档位的手背上。

　　龚俊反手握住，十指紧扣。

　　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