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水泥管内壁紧贴着脊背,每一次急促呼吸都带起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和沉闷的回响。陈默死死咬着牙,将脸埋进屈起的膝盖,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声和喉咙口的腥甜。
巷子外的脚步声和叫骂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夜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他们暂时没有找到他。
但这里已经不再安全。阿彪他们随时可能折返,进行更细致的搜索。
他必须立刻离开。
他强迫自己从极度恐惧后的虚脱中挣扎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出水泥管,警惕地探出头观察。巷子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主街模糊的车灯流光。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迷途”和网吧相反的区域,跌跌撞撞地跑去。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砖石和垃圾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在他听来却如同惊雷。他不敢走大路,只敢在更阴暗、更狭窄的缝隙里穿行,像一只受惊的鼠类,依靠本能寻找着最隐蔽的路径。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桥洞?那里太容易被联想到。任何一个他曾经停留过的地方,此刻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最终,他逃到了城市边缘一片巨大的、几乎被遗忘的废弃厂区。生锈的钢铁骨架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破碎的窗户像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尘埃的沉闷气味。
他找到一个半埋在地下的、似乎是过去存放化学原料的混凝土槽罐,入口被坍塌的杂物掩盖了大半。他费力地钻了进去,里面空间狭小,充斥着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但至少,足够隐蔽。
他蜷缩在最深处的角落,用帆布包紧紧堵住入口的缝隙,将自己彻底埋藏在这片工业废墟的肠胃里。
黑暗和寂静如同厚重的淤泥,将他包裹。
恐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和绝望。
他暴露了。
他试图反抗,试图去触碰那庞大的阴影,结果却是被轻易地发现、追逐,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毫不费力。他甚至连对方是如何找到他的都不知道。是那通电话被追踪了?还是他在网吧的搜索触发了某种警报?或者,“迷途”附近早已布满了看不见的眼线?
江临舟……或者说,江临舟所代表的那个黑暗面,其能量和触角,远比他想象的更恐怖、更无孔不入。
他现在该怎么办?
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永远躲藏在这片废墟里,直到饿死、冻死?还是冒险出去,继续那几乎注定失败的挣扎?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般的无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医院里苍白的灯光,江临舟猩红的眼,被撕碎的剪报,垃圾桶里馊臭的食物,网吧屏幕幽暗的光,阿彪狰狞的脸……
还有……周律师接起电话时,那声苍老而警惕的“喂?”。
那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周律师……他会行动吗?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的一点星火,微弱,却顽固地闪烁着。
他不能放弃。如果周律师那边还有一丝可能,他就必须活下去,必须等到一个结果。
活下去。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那点涣散的绝望被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生欲强行压下。
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信息。他不能困死在这里。
他在混凝土槽罐里躲藏了整整一天一夜,靠着他藏在帆布包夹层里最后一点干硬的面包屑和几口早已喝完的矿泉水瓶里残留的几滴凝结水珠熬了过去。
第二天夜里,估摸着搜索的风声可能稍缓,他如同幽灵般钻出藏身之处。
他不敢再去熟悉的区域,而是绕了更远的路,来到了一个他从未踏足的、更加混乱和贫穷的城中村。这里的街道狭窄泥泞,违章建筑挤作一团,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气味。这里的人似乎也更麻木,更冷漠,更适合隐藏。
他用最后几块钱,从一个快要收摊的流动摊贩那里,买到了几个最便宜的处理水果和两个冷掉的馒头。
然后,他找到了这个区域一个更破旧、人流量更复杂的黑网吧。这里甚至不需要登记,老板只认钱。
他付了一个小时的钱,坐在一台更加破旧、键盘缝隙里塞满污垢的电脑前。
他没有再尝试搜索任何敏感关键词。那太危险了。
他换了一种方式。他打开了本地最大的市民论坛,点进了“民生投诉”版块。
他开始浏览最近几天所有的投诉帖子。噪音,垃圾,违章停车,物业纠纷……琐碎,平凡,像无数条浑浊的溪流,汇入城市生活的底层。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手指机械地滚动着鼠标滚轮。
突然,一条几个小时前刚刚发布的新帖子标题,跳入了他的眼帘!
发帖人匿名。
标题是:【实名举报蓝桉路17号“迷途”酒吧噪音扰民、消防安全隐患严重!】
内容看似只是一条普通的、带着愤怒情绪的市民投诉,抱怨酒吧深夜噪音巨大,后巷垃圾堆积,消防通道被堵,严重影响了周边居民生活,要求有关部门彻查。
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
但陈默的心脏,却在这一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
蓝桉路17号!“迷途”!
重点是发帖时间!是在他打出那通匿名电话之后!
而且,投诉的重点——消防安全隐患!消防检查!这是可以合法进入并彻查一个场所的绝佳理由!
是巧合?还是……
周律师?!这是他做的吗?用一种最不起眼、最合规的方式,回应了他的举报,并试图撬开一道缝隙?!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带来一阵冰冷的战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希冀!
他死死盯着那条帖子,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下面的回复还很少,只有几个同样抱怨的邻居,以及一条官腔的“已收到您的反馈,将转交相关部门处理”。
看起来石沉大海的可能性更大。
但陈默知道,对于周律师那样的人来说,这绝不会是终点。这更像是一枚探路的石子,一次合规的试探。
他猛地关掉了网页,清除了浏览记录,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离开了网吧。
走在城中村肮脏狭窄、灯光昏暗的巷道里,他的心跳依旧很快,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巨大风险和微弱希望的、极度紧张的战栗。
周律师可能行动了。
但这也意味着,对方的反击已经到来,并且会更加凶猛。阿彪他们的追捕就是证明。
他此刻正站在一根极度危险的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而前方,只有那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光。
他抬起头,看向城中村上空被杂乱电线切割成碎片的、灰红色的夜空,缓缓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
然后,他低下头,加快了脚步,身影更快地融入了这片扭曲的、藏污纳垢的阴影之中。
他需要藏得更深。
等待那可能到来的风暴,或者……
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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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