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后巷像一道溃烂的伤疤,黏腻、腥臭,沉淀着这座城市最不堪的污垢。陈默站在阴影里,阿彪那辆破面包车的尾灯早已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但他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痕,却像烙印一样滚烫。
证据。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甚至压过了对江临舟那巨大阴影的本能恐惧。
他需要看清那怪物的全貌,需要知道他葬送的那七年,究竟祭奠了怎样一个谎言。
后厨的喧嚣一如既往,油污、汗臭和劣质酒精的气味混合成令人作呕的基调。但陈默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不再只是一个埋头干活的机器,他的眼睛、耳朵,甚至每一寸皮肤,都成了捕捉信息的触角。
他注意到阿丽接电话的频率更高了,语气里的焦躁几乎掩饰不住,时常对着电话那头低吼:“……催命啊!不知道现在什么风声吗?!……龙哥那边我也没办法!”
龙哥。又是这个名字。那个闹事的光头,似乎是这条肮脏食物链里更上游的掠食者。
他还注意到,平时堆放普通酒水的储藏室最里间,最近总是上着锁,连阿丽和强哥进去时都显得鬼鬼祟祟。有一次,他假装擦拭门框,指尖触到那把冰冷的锁,听到里面传来极轻微的、像是电子仪器运行的嗡鸣声,以及一种奇异的、甜腻中带着化学制剂刺鼻的味道。
那不是酒的味道。
他的心猛地一沉。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酒吧迎来了又一个疯狂的高峰。吧台酒水消耗惊人,储藏室的普通库存眼看见底。
“妈的!关键时候掉链子!”强哥满头大汗,对着对讲机低吼,眼神狠厉地扫过后厨,“阿丽!去里间!先拿两箱‘蓝方’顶一下!快点!”
阿丽脸色一变,似乎有些犹豫:“强哥,现在拿?人这么多……”
“废什么话!让你拿就拿!”强哥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警惕地扫过周围。
阿丽咬咬牙,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快步走向那扇紧锁的门。
陈默的心脏骤然缩紧!机会!
他正端着一摞刚洗完的沉重玻璃杯,看似踉跄着朝那个方向走去,在阿丽刚刚打开门锁、推门而入的瞬间,脚下“恰好”一滑!
“哗啦——!!”
一整摞玻璃杯狠狠砸在水泥地上,碎裂声尖锐刺耳,瞬间盖过了后厨的嘈杂!
“啊!我的脚!”陈默顺势痛呼一声,抱着脚踝蜷缩下去,身体却巧妙地挡住了即将合拢的门缝。
“操!你他妈找死啊!”强哥的怒吼和周围人的惊呼同时响起。
“怎么回事?!”阿丽也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门在她身后虚掩着,露出一道缝隙。
“对不起!对不起强哥!地太滑了……”陈默抱着脚,疼得龇牙咧嘴,表情痛苦万分,身体却死死卡在门口,眼角余光拼命地向门缝里扫去——
没有成箱的酒。
里面空间不大,堆着几台他从未见过的、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精密的仪器,像是某种……提纯或分装设备?旁边散落着一些透明的密封袋,里面是某种白色的结晶粉末。空气里那股甜腻刺鼻的味道更加浓烈。
仅仅是一瞥,甚至不到一秒。
阿丽已经反应过来,猛地将门摔上!“哐当”一声落锁!她脸色发白,转身对着陈默就是一脚踹过来:“小杂种!你他妈眼睛瞎了?!”
那一脚狠狠踹在陈默的肩胛骨上,剧痛袭来,他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吭声,只是更加蜷缩起身体,连声道歉:“对不起丽姐!对不起!我马上收拾!”
强哥阴沉着脸走过来,目光像毒蛇一样在陈默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怀疑。
陈默低下头,忍着肩膀和脚踝的剧痛,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手指被划破也浑然不觉。
他能感觉到强哥和阿丽冰冷的视线还钉在他背上。
他知道,他引起了怀疑。刚才那一下,太冒险了。
但他看到了。那绝不是普通的酒水。
“蓝方”……很可能就是那种“糖”的代号!
接下来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强哥和阿丽明显加强了对他的监视,重活和辱骂变本加厉,仿佛在刻意折磨他,也在试探他。
陈默表现得更加逆来顺受,甚至有些笨拙和惶恐,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吓破胆的底层少年。他不敢再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只是将看到的、听到的一切,死死刻在脑子里。
又熬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结账时,阿丽把钱塞给他,眼神冰冷:“小子,有些东西,看见了也得当没看见。有些门,不该你看的,瞎看会瞎眼。懂吗?”
“懂,丽姐,我懂。”陈默低着头,声音瑟缩。
拿着那五十块沾着油污的钱,他几乎是逃离了“迷途”。
他没有回桥洞。而是拐进了另一个更偏僻、更破旧的街区,找到一个无人看管的破旧公共电话亭。
投入一枚硬币,他凭着记忆,拨通了一个他从未想过会再次联系的号码——他前世作为林晚时,父亲身边一位老律师的私人电话。那位律师姓周,为人刚正,后来因为不满林家的某些做法而早早退休。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苍老但警惕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陈默压低了嗓音,让声音听起来更加沙哑怪异,语速极快:“周律师,匿名举报。‘迷途’酒吧,西港区蓝桉路17号地下,储藏室有违禁药物加工点。可能与临舟集团的物流线有关。证据……你们自己去找。”
不等对方反应,他立刻挂断了电话,飞快地离开了电话亭,身影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阴影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不知道这通电话能起到多大作用,甚至不知道周律师是否还会管这些事。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希望能激起一丝涟漪。
他躲在一条堆满垃圾的暗巷尽头,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
抬起头,夜空没有星光,只有城市霓虹渲染出的、浑浊不堪的红光。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属于陈默的、布满细小伤口和污垢的手。
然后,慢慢攥紧。
指尖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的血珠混着污垢,黏腻而冰冷。
就像他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一样。
肮脏,却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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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