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像两道冰锥,狠狠扎进陈默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江临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种藏污纳垢、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地方?!“货”?什么“货”?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源自林晚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让他僵立在原地,抱着沉重的酒箱,手指冰凉,几乎失去知觉。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楼上卡座的对话还在继续,但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他只能捕捉到零星的字眼——“干净”、“渠道”、“老规矩”……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击着他的神经。
强哥谄媚的应答声,另一个陌生男人的低语,还有江临舟偶尔发出的、极简短的、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单音节回应。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过会与江临舟产生关联的世界——一个黑暗、危险、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世界。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冷漠、矜贵、掌控着商业帝国的男人,私下里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谈论着这种……“生意”?
一种冰冷的恶寒顺着脊椎爬升。
他强迫自己从极度的震惊中挣脱出来。不能呆站着!必须立刻离开!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几乎埋进酒箱后面,用尽全身力气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几乎是踉跄着冲向后厨通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后腰的旧伤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再次发出尖锐的抗议。
他一头撞进嘈杂油腻的后厨,将酒箱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引得正在切菜的厨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他毫不在意,只是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喂!新来的!发什么呆!把这筐垃圾倒了!”一个帮厨不耐烦地冲他喊道,踢了踢脚边一个满是烂菜叶和油污的塑料筐。
陈默像是没听见,他的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只有江临舟那两个字和强哥谄媚的声音在反复回荡。
“听见没有!傻了?”帮厨提高了音量。
陈默猛地回过神,瞳孔焦距慢慢凝聚。他看了一眼那筐秽物,又看了一眼帮厨不耐烦的脸,沉默地走过去,费力地抱起那个沉重的筐子,低着头朝后门走去。
后巷冰冷污浊的空气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一些他胸腔里的窒闷感。他将垃圾倒入巨大的垃圾桶,发出的腐烂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临舟在这里。就在楼上。
距离他不过几十米。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他现在是陈默,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少年,穿着肮脏的工装,浑身散发着垃圾和消毒水的味道。江临舟绝对认不出他。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对那个男人的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被背叛的刺痛感,依旧牢牢地攫住了他。
他一直以为江临舟只是不爱他,只是恨他。却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冰冷禁欲、高高在上的男人,背后竟然有着如此……不堪的一面。
那七年里,他每次晚归,每次冷漠以对,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喂!小子!倒个垃圾磨蹭那么久!快滚回来刷盘子!”后门被推开,另一个杂工探出头来吼道。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重新低下头,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死死锁在一副麻木顺从的外表之下,快步走回了那个喧嚣油腻的后厨。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无比煎熬。每一次通往前面酒吧的门被推开,每一次有脚步声靠近后厨,他的神经都会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要躲藏。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手头永无止境的脏活:刷洗堆积如山的油腻盘子,擦拭沾满酒渍的地板,搬运沉重的酒箱……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麻痹紧绷的精神。
终于熬到了凌晨散场。
音乐停止,灯光亮起,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疲惫的工作人员。那特殊卡座的客人早已悄然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领到了今晚的五十块钱。阿丽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但看他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是撇了撇嘴,把钱塞给他,挥挥手让他快走。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迷途”。
寒冷的夜风也无法吹散他心头的冰冷和混乱。江临舟的声音,和他可能涉及的黑暗,像一条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没有直接回桥洞,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一个灯火通明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他停住了脚步。玻璃橱窗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崭新的电子产品海报。
海报上,是江临舟。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神情是一贯的冷峻和掌控一切,指尖轻点着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屏幕。海报标题写着:“引领未来,掌控现在——临舟集团尖端科技,定义行业新标准。”
光鲜,耀眼,高高在上。
与几个小时前,在那个肮脏酒吧里,用冰冷声音谈论着不明“货”物的男人,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讽刺的对比。
陈默站在海报前,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
橱窗的冷光映亮了他苍白而麻木的脸,和他眼底深处那一点点碎裂开来的、最后关于过去的认知。
原来,他从未真正认识过江临舟。
那个他爱了七年,恨了七年,甚至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人,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由谎言和伪装构筑的幻影。
一股极其冰冷的、近乎绝望的笑意,缓缓从他心底升起。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
用那沾着油污和洗洁精气味、粗糙开裂的手指,轻轻地、一点地,触碰着海报上江临舟那张完美却虚假的脸。
指尖传来玻璃冰冷坚硬的触感。
然后,他收回手,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便利店。
用刚刚得到的、还带着酒吧污浊气息的五十块钱中的一小部分,买了一个最便宜、却能提供最多热量的火腿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他站在街角,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包。
然后,将那张印着江临舟海报的橱窗,和他所带来的所有混乱与痛苦,一起抛在身后,朝着那个冰冷桥洞的方向走去。
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
眼底最后一点属于林晚的微光,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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