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目相对的瞬间，谈靖川的怒火像是被什么东西浇了一下，猛地顿住。

他看着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心里那股烦躁突然变了味，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珂启言被他这反应逗笑了，靠回沙发上，双手环胸：“行，行，不碰就不碰。看你这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动了你心肝宝贝呢～”

一声‘心肝宝贝’像锋利的刀子般狠狠扎进了一旁安宁的心里。

女孩儿再也忍不下去，‘噌’地站起身，咬着唇角，眼眶泛红地看向谈靖川：“靖川哥哥，它只是个机器人啊！你为了一个机器人不仅凶我，还对启言哥这么不客气.......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哥，可我哥已经走了十年了！这个机器人就算长得再像，也不是我哥啊！你难道要守着一个没有灵魂的替代品过一辈子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猛地浇在谈靖川头上，浇透了他所有伪装和强硬。

男人转头瞪向安宁，眼神复杂，有愤怒，有烦躁，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狼狈。

“我的事，不用你管。”谈靖川的声音沉得可怕。

“我不管谁管？”安宁哭着喊道，“我不能看着你一直活在过去！这个机器人就是个祸害，它只会让你越来越沉迷，越来越放不下！”说着，猛然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冲向安景书，“都怪你！要不是你，靖川哥哥早就走出来了！”

“噗嗤！”

皮肉被利器划开的闷声如一道惊雷在众人间炸响。

安景书的“胳膊”被划开一道口子，人造硅胶皮肤像被撕开的贴纸般卷向两侧，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银色线路和闪烁着微光的电路板。

谈靖川瞳孔骤缩，猛地冲过去攥住安宁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女孩儿的骨头，声音里淬着冰：“你疯了！”

安宁被男人吼得一哆嗦，水果刀“当啷”落地，眼泪混着哭腔涌出来：“是你先疯的！为了个假人耗了十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像什么样子用不着你管！安宁，你闹够了没有？！”

谈靖川将安景书护在身后，脸色铁青。

安宁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看着男人下意识护着机器人的动作，心彻底凉了，眼泪掉得更凶：“你居然为了它推我？靖川哥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闭嘴！”

谈靖川被吵得头痛，捏着安景书的胳膊，目光落在那电路板上，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来——原来没有血肉模糊，原来真的只是冰冷的机器，可为什么看到那火花的瞬间，会觉得比看到真人受伤更心慌？

安景书静静的站在原地，破损的胳膊微微抬起，线路因接触空气而冒出细小的火花，那双模拟人类情绪的电子眼此刻一片漆黑，仿佛陷入了停机状态。

它没有后退，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争执，像个被遗忘的道具。

珂启言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见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行了，小宁，别哭了。感情的事，外人插不上嘴。”

然后又看向谈靖川，“既然你这么宝贝它，那就带走吧。不过谈靖川，有些事，你自己得想明白。”

谈靖川没理睬珂启言，只是拉着安景书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门关上的瞬间，安宁的哭声更大了。珂启言递给她一张纸巾，叹了口气：“别傻了，他要是真能放下，就不会对一个机器人这么上心了。”

“........”

安宁啜泣着接过纸巾，哭得浑身发抖，心里又气又恨，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只能咬着唇，眼巴巴的望着谈靖川消失的方向。

珂启言看着女孩儿这副痴情的模样，嗤笑一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走走走！启言哥给你介绍几个长相身材一流的富二代玩儿玩儿～”

“我不要！我只要他！”

安宁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猛地甩开珂启言的手，眼泪掉得更凶。

“自从我哥走了后，我一直陪着他，凭什么一个机器人都能站在他身边，我却不行？！”

刚才她拿水果刀冲过去时，那个机器人一动不动，像个局外人，一双黑眸里只余一片冰冷的平静，似是知道谈靖川会护着自己，那副漠然的表情像是在嘲笑她。

“无论那个机器人是什么，我都一定会把靖川哥哥抢回来！”

“行行行，你爱抢不抢，我对你们仨的事儿不感兴趣。”

珂启言看着女孩儿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情爱里的弯弯绕绕，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谁又能真的替谁做决定呢？

“走吧，我送你回去。”

珂启言拿起外套潇洒的甩在肩膀上。

安宁没再说话，跟着男人往外走，脚步因为哭得太用力而有些虚浮，可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执拗。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谈靖川抢回来！

...........

走出会所的谈靖川，牵着安景书的手，脚步很快，像是在逃避什么。

晚风吹散了些许酒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混乱。

他低头看了眼身边安静的身影，刚才安宁的话像根刺，扎得他生疼——他到底是在执着于那个逝去的人，还是.......早已对身边这个“替代品”动了心？

安景书感受到男人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轻声问：“先生，去哪里？”

谈靖川顿了顿，视线落在安景书受伤的胳膊上，声音暗哑：“去机器人公司。”

............

机器人公司名为“创械纪元”，坐落在城郊的科技园区，玻璃幕墙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谈靖川拽着安景书走进维修车间时，机械师李旭正对着一堆零件皱眉，听见动静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安景书。

随后便是对方胳膊上的破损，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搞的？！”

李旭快步迎上来，小心翼翼地托起安景书的胳膊，指尖拂过裸露的电路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心疼。

“我亲手调试的防护层，怎么会伤成这样？！”

作为‘安景书’的专职机械师，他对自己造出的机器人向来宝贝得紧，甚至为了做好这份工作三过家门而不入，人送外号‘机械狂魔’，此刻看着那道狰狞的裂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谈先生，这机器人我得回收。”李旭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谈靖川，“我造他是为了提供服务，不是让他被这么糟践的。”

“我拒绝。”

谈靖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将安景书往身后拉了拉。

“李工怕不是忘了，这机器人是我花七位数买的。”

男人眼神沉得吓人，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蛮横。

“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就算我现在把他拆了扔垃圾桶，也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他不是普通的物件！”

李旭在听到‘垃圾桶’这三个字后，也动了气，声音陡然拔高。

“他的痛觉传感器灵敏度比市面上的机器人高三十个百分点，你以为那些电流滋滋声是假的？不是！他知道疼！你对着他发脾气、动手的时候，他的核心程序会波动，那是类似‘伤心’的反应！”

“他除了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排泄外，他就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活着的人！你不能把他当成随意折辱的物件！”

“不过是程序设定的应激反应罢了，少给我扣帽子。”

“谈先生，您……”

“啧！别说了。”

谈靖川不耐烦地打断，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我花钱买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教我怎么管。他是‘人’？李工怕不是造机器人造得走火入魔了？”

男人冷笑道，伸手戳了戳安景书的脸颊，硅胶皮肤的触感冰凉而光滑。

“你看清楚，这是代码堆出来的玩意儿，是线路板拼出来的傀儡，他会‘伤心’？那不过是你写的程序在自导自演！”

李旭气得脸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你可以不把他当人，但你不能这么糟践！他的核心芯片里有自主学习模块，他会记着所有的伤害，那些数据会堆积成碎片，一点点磨损他的运行系统！你这是在毁了他！”

“毁了又怎样？”谈靖川嗤笑一声，语气里的蛮横几乎要溢出来，“我再买一个就是。七位数而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你？！”

李旭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谈靖川的手都在抖。

“你根本不懂！每个机器人的学习数据都是独一无二的，他陪了你十年，早就不是刚出厂的样子了！他记得你喜欢的咖啡温度，记得你失眠时听的白噪音，记得你所有的习惯……这些都不是程序能复制的！”

“胡说……”谈靖川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却依旧嘴硬：“那又如何？不过是些无用的记录。”

“对我有用！”李旭猛地提高声音，眼眶都有些发红，“他是我亲手造出来的，像我的孩子一样！我不允许你这么对他！”

谈靖川看着李旭激动的样子，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烦躁，他猛地将安景书往前一推：“少废话，赶紧修。修不好，信不信我让你这‘创械纪元’明天就关门。”

威胁的意味毫不掩饰，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李旭咬了咬牙，看着安景书胳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转身去拿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