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乍现。

下一秒，嗖的一声，活尸姿势未变，大臂破出一个对穿小洞。

洞中淅淅沥沥淌下些血，边缘连着的经络越撕越大，须臾，整条胳膊从中一截，吧嗒落地。门重雨朝旁看去，是一根纸扎成的细棍。

活尸这才反应过来，抬起断肢，几条扯出但未断裂的筋肉随之晃动。但来不及暴怒，又一棍当着太阳穴一穿而过，力道之大，整颗头颅被携着往右一贯，脖颈皮肤烂比纸薄，噗嗤撕裂。

门重雨挑了挑眉。

洞房门口，细瘦身影挂着怪笑站立，手中还握着两根纸扎长棍，慢慢走进来：“本来还想好好看看你要玩什么把戏的，奈何这新娘子是重中之重。哎呀，真可惜。”

——是小厮。

或者说，是披着小厮纸偶的活人。

“你是修行之人。”门重雨看她手中长棍皆作成箭状，顶端更是活灵活现地折出尖尖的箭矢。此地一切用纸扎成却还能如此逼真，定然存了妖邪气息，拿来折成趁手的工具是个不错的想法。

“不错。”“小厮”一把撕裂面皮，露出一双清凌凌明亮亮的杏仁眼，和弯而翘的细眉末梢。是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哥哥派我来此救人，不想出来你这么个好事之徒。不过你也算有几分胆量，不像其他人吓得屁滚尿流。”

门重雨道：“其他人？”

话音刚落，她头微微一偏，纸箭擦着耳廓飞入新郎官眼眶，将它整个躯干钉死在纸墙上。气流因高速带上热意，恰好是不在她耳朵上摩擦发红的程度。

少女眼睛更亮几分。

新郎官适才要跑，被捉个正着，此时四肢挣扎，默然无声，带得整个纸洞房剧烈晃动。少女上前两步提起新娘子，二指并拢一探，很是嫌弃道：“不过耽搁一会儿，怎么就只剩一口气了？”

复而转过身来，回答门重雨的问题：“行走在外，有时免不了要带师弟师妹。来时心比天高，自诩无双，这种场景稍稍让他们见个一角，全都哭爹喊娘。”

门重雨颔首不语，闭目一瞬，两条命格流动指尖。她细细拨弄几下，果真有两段吻合之处，来救这位新娘子的就是这少女。

挥手让命格散去的一刹那，门重雨蓦地瞥到少女名字，三个字，柳仲梅。命格不可擅自探寻，她此二举皆算违背此世规则，意识当即短暂崩裂，四肢百骸之感都散去。

片刻，门重雨才慢慢睁眼。

少女一脸怪相地看着她。

门重雨道：“怎么。”

少女心中五味杂陈，欲言又止，摆了摆手，把新娘子抗在肩头：“无事。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咯。”说罢转身去向纸墙破洞处，抬腿要走。

门重雨缓声掷下二字：“慢着。”

少女脚步一顿。门重雨摊出手，又是二字：“鞭子。”

少女哎呀一声，转过面来：“哎呀，什么鞭子？我怎么毫无印象呢。”她声音甜甜腻腻，音调比寻常人高了几度，好似抱着人的胳膊撒娇，一听便知道是惯用伎俩。

惯用伎俩抵不住百试百灵，常人见此状，多会觉得少女可爱顽皮，随她小性子去。但门重雨何许人也，入世不到两个时辰，只觉她莫名掐起嗓子，听得人皱眉：“勿要插科打诨。”

少女：“你这人真是的，都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破空声嗖嗖，少女的尾音骤然断灭，脸侧一条细长血痕，穿破后脑旁的纸壳，漏出几根飞扬的发丝。

门重雨指间翻挑，第二根纸棍对准少女面门，不动，意思很明朗。

少女面无表情，缓缓擦去面上血点。她爱脸爱得惜之若命，此举无异在踩她逆鳞；然而，她连门重雨何时截走了纸棍都不知道。

新娘子面色愈发青灰，是将死征兆，少女却原地不动。才回到的正轨这么快就被打破，门重雨蹙眉沉吟片刻，提步走向新郎官，虚虚一点他体内，五指收拢，将新娘子被吸去的阳气与恶灵魂体一并向外提出。

融合的部分是万万用不得了，完好无损的几缕却还可以让新娘子再撑一会儿。微弱的白光流泄，被门重雨以内力稳定成几近透明的一股，送入新娘子体内，剩下的青黑魂体尖叫一声，被反手重新打入新郎官中。

少女脸色愈发难看，这种手段她只在偏书怪籍中见过一二，全当著书者异想天开，不成想今日竟见到了现成的。这叫拨魂点灵，前者就是门重雨方才所为，而“点灵”更为诡异邪门，传闻中，有打通生死之效。

少女抓着新娘子的手紧了紧，心中思忖，但还不等权衡出个一二三，门重雨倏尔抬手，狂风平地起！

少女险些又被刮个跟斗，就见纸门砰地扣上墙壁，反应过来什么，她眼神蓦厉，正好听得门重雨干净利落的一个字：“走。”

那帮纸偶被恶灵召来了。

一般来说，一只恶灵可以占据一只纸扎人偶，强大的恶灵则可以一次操纵两三具。但“占据”与“操纵”不一样，后者呈现出的人偶更木讷呆板，成年壮士一推就倒；而“召来”与此二者又不一样，因为这意味着纸偶自身内部有灵，是一只恶灵在召另一只恶灵。

这冥婚的每一具纸偶内都存了一只恶灵。活尸想要偷吃人肉，畏惧恶灵数多，才要把自己乔装打扮。

“这东西怎的现在开始召灵了？！之前一直不作声，我以为它没有这个本事！”少女又惊又怒，向外望了一眼，阴森森的夜幕下，白影四掠，纸偶带着整齐划一的笑脸在向此处聚集。

“因为新郎官生前不会说话。”门重雨平静应答。纸偶对着特定人物制成，自然也要复刻此人的特性，就像司仪只会高喊新婚的话术一般。冥婚流程至今，恶灵在新郎官体内一直不发一词，答案显而易见。

纸门砰砰作响，撞开的缝隙里，密密麻麻都是圆形的黑色纸片。此前的小丫鬟口中笑声尖锐高亢，尤为清晰：“小姐要变成夫人了，羞羞羞！”

数十张咧嘴笑脸布满左右墙面，高声齐道：“不可入内，不可入内——”

男声女声，童声叟声，密密麻麻，布满天地。纸糊的洞房摇摇欲坠，门重雨负手而立，好在恶灵没有命格之说，她即便将此地掀个底朝天也不碍事。

少女将新娘子两条胳膊绕过自己双肩背起，同门重雨侧身背对。相比之下，她面容绷得更紧，不是没有涉及过诡灵之事，但这样的规模，还是第一次。

边写边记自己挖了哪些坑ing
修了一下，这章结尾估计还要再加一点内容

填了一个bug，补了一丢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