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月光森森，照得一方宅院苍白单薄，乍一看去与纸糊无异。几个囍字歪七扭八贴在外墙，像染血的五指涂抹而成。

府内几架马车停放，身着喜袍的新郎官与新娘子正隔着火盆与红盖头并肩而立，新娘子慢慢地低头弯腰，新郎官却一动不动，好像傻了似的。

媒人表情僵硬一瞬，偷偷凑近了用胳膊一肘，新郎官这才如梦初醒，慌张弯腰。

司仪恍若未见，嗓音高亢嘹亮：“二拜高堂——”

二位新人纷纷向堂上父母跪拜，烛火明灭，照得长辈面上一片阴影，喜怒不明。然而依照礼节，此时父母应当说些好话，情之所至或流泪哽咽，实际却不发一词，想来那表情压抑不虞。

这是一桩不被祝福的姻缘。

“夫妻对拜——”

新郎官这时动作利落许多，背身面向新娘子一侧，在墙上投下一片阴影。新娘子却似犹疑，良久后，僵硬侧身，红盖头下金色流苏晃动，在新郎官笼来的阴影与蜡炬勾勒出一条细长光边之中徐徐折腰。

光影变幻，新娘子重新站直，那绣满喜鹊牡丹的红布随动作一刹贴上面颊，微微凹陷，闪过两个边缘模糊的明亮空洞。

门重雨瞳孔微缩。

这新娘子，没有眼睛。

她下意识指尖搭向后腰，方才想起长鞭早在踏入这里时就放置一旁。宅院门口的小厮斩钉截铁道大喜的日子见不得这种杀器，她只得作罢。

此地处处透露着诡异，想来藏了端倪。但门重雨不是节外生枝之人，若非万世异象册这么快就显现了异兆……不错，异兆。她断不会来此地。

这天道经过三百年才给她的东西在她落地后不过一柱香就开始金光流淌，门重雨自觉奇怪，天地海海，她与那道错乱命格竟然如此有缘分？还是天道事先为她选定了降落锚点。但天道才剥离出她，想来倦怠，不会回答她这些问题。

横竖路过此处，门重雨便进来了。小厮大约很为这场喜事上心，见她一个陌生人，盘问道：“你是谁？为何来此？家中几许人？生辰八字如何？”前几个姑且必要，最后一个，且不论门重雨有没有，哪家办喜事还要顾忌客人生辰八字的？莫非是担心与新郎官新娘子犯冲？

门重雨不大清楚。她才入三百年前不多久，对规矩无多大敬畏，只觉小厮吵闹，指尖微抬，把他拨了个跟斗，复而在他充满怨念执着的目光中把长鞭抽出对折，放在他面前，进了此地。

除却一对新人，双方父母，司仪与媒人，现场只有寥寥几人，应当是些朋友同乡，再有婢女仆从若干，乖顺地站立两旁，许久不动一下。门重雨从见了这些人起，便觉万世异象册不再躁动，有些莫名，来这里到底是还是不是？但她想走的心思才动了一动，司仪撩起嗓子开始起流程，宅门轰然关上，开始了。

于是门重雨便停留到了现在。

“送入洞房——”司仪起调破如残笛，大约前面三声提了他全部气力，听得人一阵干渴难受。两旁的人们顿时齐刷刷闹腾起来，整齐划一往中间涌，簇拥着新娘子新郎官绕过上堂，往洞房去。

门重雨被挤至最外围，提步跟着前去，一个小丫鬟忽然转过头来，扬起怪笑：“不可不可，不可入内。”

门重雨蹙眉抬眼，新人已经消失，下一秒，所有人一齐转过头来，十几张面孔直勾勾看着她，漆黑的眼珠在烛火中似燃烧。十几张嘴巴有的暗沉脱皮，有的鲜红如血，扬起如出一辙的弯钩，齐声道：“不可不可，不可入内——”

门重雨岿然不动，问道：“为何不可？”

最开始的那个小丫鬟笑容纹丝不动，钉死在面皮上，声音平调毫无起伏：“小姐要变成夫人了，羞羞羞！”

羞？门重雨虽然才踏进这三百年前不久，但既为天道之眼，世间万象于她而言都是常理。按此世礼俗，闹洞房该是件欢天喜地的事，新婚花烛夜也绝非背德，怎么到这小丫鬟口中反而羞于提及了？

门重雨脑海中灵光一现，问道：“你家小姐嫁的是谁？”

小丫鬟依旧怪笑歪头，眼睛大而圆润，黑漆漆的瞳仁占得全部，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没有眼白？

这脸……

门重雨正要伸手，小丫鬟的表情一瞬间翻天覆地，如同两张画好的纸抽换。但抽换之后——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微微隆起的面皮。紧接着这表情又换回笑脸，速度之快令人以为是错觉：“小姐嫁给陈公子。小姐嫁给陈公子。”

门重雨：“陈公子是谁？”

“陈公子是——”

两个滑腻的东西同时搭上门重雨双肩，左边温热的是媒人，右边冰冷的是小厮。

媒人呕哑嘲哳地说道：“随我进去。”

小厮笑眯眯地说道：“随我出来。”

门重雨转过身来，一左一右，两个人面对着她。媒人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小厮同样白的脸上两颊涂了两坨大红。她余光钩了一下烛火在的位置，蜡泪成堆，供光的时间已经不多，恐怕灯一灭，这位新娘子就会命丧黄泉。

门重雨指尖正要再动，一只手用铁钳般的力道抓住她胳膊，小厮自下而上，这时候的怪笑与众人如出一辙：“不可不可，不可引火。”

门重雨挑眉，心下敞亮几分。

这些陪嫁人们都是纸扎出来的人儿，当然不可引火。

只是活人陪嫁比纸人陪嫁省钱省力多了，谁家娶亲这么大阵仗，一场冥婚，竟能扎出这么多的纸人偶。

门重雨看了看小厮：“你要我出去。”又看了看媒人：“你要我进来。”她嗓音淡淡，站在此地，双臂抱胸交叠，“我听你们哪一个的？”

屋内并未起风，火苗却猛地一斜，光线压暗到极致，倏尔缓缓亮几分。原本门重雨作为天道之眼，可以看清所有事物最本质的秩序，但单个的世界无法承载超过其自身规则的存在，她只能封闭诸多感官，换得一副与凡人无异的躯体来。眼下情况简单，她无意冲破禁锢，只懒洋洋地目光从小厮脸上转到媒人脸上，轻轻“啊”了一声。她说：“我听你的。”

她看向媒人，拍去肩上他温热的手，说道：“我随你进洞房。”

我在，写什么……（茫然）
总之就是写着写着四处挖坑乱七八糟，还是那句话，没有大纲没有逻辑，事先想好的就只有两个主角的名字（闭目）然后就开始乱写了
上一章甚至还是七夕当天写的，对，七夕当天我写状元惨死，长安变鬼城，无敌了我也是
一修！跑步之后文思泉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