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上，发出沉闷的敲打声。一盏悬在半空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墙上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肖战靠在冰冷的水泥柱后，掌心还攥着那部白色的通讯器。屏幕亮着，光纹像心跳一样跳动，映在他脸上，泛出一层幽蓝。

他喘着气，手指发抖。

刚才那一幕还在脑子里回放——王一博站在光柱中央，身体一点点变成数据流，消散在空气里。没有告别，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撑住”，就彻底消失了。

可现在，这台通讯器在他手里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你还好吗？”顾珩从另一侧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他左臂缠着布条，渗着血，脸色发白。

肖战没看他，只是盯着通讯器。“他回来了。”

“谁？”

“王一博。”肖战抬起头，眼神发红，“这不是终端……这是他留给我的东西。他在里面。”

顾珩皱眉。“你确定不是系统残留信号？可能是记忆投影，也可能是程序模拟。”

“不是。”肖战猛地站起来，“我知道是他。我能感觉到。”

他说完就往前走，脚步踉跄却坚决。顾珩一把抓住他手腕。“你现在去哪？”

“去找他。”肖战甩开手，“他没死，他就在某个地方等我。”

“你清醒点！”顾珩声音陡然提高，“他已经重启了系统，现实和虚拟的边界正在重置。你现在冲进去，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会忘！”

肖战停住，转头看他。“那你告诉我，如果换作是你，你会等吗？”

顾珩愣住。

雨声更大了。

肖战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通道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锈迹斑斑，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

他伸手去推。

“别！”顾珩扑上来拦他，“这扇门后面是核心数据区，一旦激活同步协议，你会被直接接入主脑——轻则失忆，重则意识崩溃！”

肖战看着他，嘴角扯了下。“可我已经崩溃过了，不是吗？四百二十七次。每一次他都死了，每一次我都忘了他。这一次……我不想再忘了。”

他说完，用力推开金属门。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门后是个圆形大厅，中央矗立着一根巨大的光柱，缓缓旋转。四周墙上挂满了显示屏，每一个画面都是不同的“肖战”——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抱着头蹲在地上，有的正拔枪对准镜头。

肖战一步步走近光柱。

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检测到原始样本。”机械音响起，“身份确认：肖战。权限等级：S级。是否启动深层同步？”

肖战没犹豫。“是。”

“警告：深层同步将触发记忆覆盖，可能导致人格解离或意识融合。是否继续？”

“继续。”

“同步倒计时：3……2……”

一只手突然从侧面伸过来，猛地将他拽开。

王一博站在他面前。

不是幻影，不是投影。

是真的。

他穿着黑色作战服，肩上有干涸的血迹，脸色苍白，但眼睛亮得吓人。

“你疯了？”他声音沙哑，“你想把自己变成一段数据？”

肖战怔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想说话，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伸手，颤抖着碰上王一博的脸。

温的。

不是虚影，不是残留信号。

是真的触感。

“你……真的回来了？”他声音发抖。

王一博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我不该回来的。系统已经重启，我本该消失。可你启动了终端，强行把我拉了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你？”肖战忽然吼出来，“为什么每次都要一个人扛？为什么非得等到快死了才出现？”

王一博没答。

只是盯着他，目光复杂。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肖战眼眶红了，“我在每一个世界里醒来，都记得你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你说‘记住我’，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记住了又能怎么样？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看着你死，一次又一次！”

“所以我才不想让你记得。”王一博低声说，“我想让你活着，而不是背负着我的死活下去。”

“可我不是机器！”肖战一把推开他，“我不是你的任务，不是你的程序，不是你用来重启系统的工具！我是肖战！我是你娶的人！”

王一博被推得后退一步，撞上光柱底座。

他没躲，也没还手。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终于开口，“所以我才一次次回来。我不怕死，我只怕你忘了我。”

空气安静下来。

只有光柱运转的嗡鸣。

肖战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被反复撕开又缝合的那种痛。

“你说你是我的同步者。”他声音低了下去，“可到底是谁同步谁？是我靠着你活下来，还是你靠着我才能存在？”

王一博抬起手，轻轻抚上他脸颊。“都不是。是我们一起活下来的。”

他的拇指擦过肖战眼角，那里有一滴没落下的泪。

“我不否认最初的目的。”王一博说，“我确实是冲着你来的。但后来……我爱上你了。不是因为你是原始样本，不是因为你能重启系统。是因为你每次醒来都还会对我笑，是因为你明明怕我却还是愿意靠近我，是因为你总说我冷，却总是把手塞进我口袋里取暖。”

肖战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说？”他哽咽，“为什么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说？”

“因为怕。”王一博的声音很轻，“怕你知道真相后，会躲我，会恨我，会不要我。”

“可你现在说了。”肖战抓住他的衣领，“你现在说了，我怎么办？我还能装作不知道吗？还能装作我们只是联姻、只是任务、只是巧合吗？”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低头，额头轻轻抵住他的。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光。

“我不想逃了。”肖战闭上眼，“你要么一辈子别再丢下我，要么这次就让我死在这儿。”

王一博的手慢慢滑到他后颈，轻轻一扣。

下一秒，他吻了上去。

不是温柔的吻。

是带着血味和铁锈气息的，近乎发狠的吻。

像是要把过去四百二十七次没能说出口的话，全都压进这个吻里。

肖战愣了一瞬，随即伸手抱住他，指甲掐进他背上的伤疤。

他们谁都没退。

谁都没松。

直到顾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们两个……能不能先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猛地分开。

王一博侧身挡在肖战前面，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顾珩举着手，示意自己没恶意。“外面来了三队人，穿的是夜影制式装备。他们不是冲数据来的，是冲你俩来的。”

王一博冷笑。“他们以为杀了我们，就能阻止系统重置？”

“不。”顾珩摇头，“他们是要活捉。名单上写着：‘带回原始样本与同步者，用于新纪元意识移植实验。’”

肖战心头一紧。

王一博却笑了，笑得极冷。“那就让他们试试。”

他说完，转身看向肖战。“怕吗？”

肖战看着他，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只要你别再一个人冲出去送死，我不怕。”

王一博点头，握住他的手。“这次我们一起。”

话音刚落，金属门轰然炸开。

黑影涌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

王一博一把将肖战拉到身后，右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刃泛着蓝光。

“待在我后面。”他低声说。

“我说了我不怕。”肖战往前半步，握紧了通讯器，“我们一起。”

王一博侧头看他一眼，眼神闪了闪。

然后，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

是真真正正地，笑了。

枪火破空而至。

王一博抬手掷出短刀，精准击中第一个入侵者的手腕。那人闷哼一声，武器落地。

紧接着，他拽着肖战一个翻滚，躲过扫射。子弹打在光柱基座上，溅起一片火花。

“他们穿的是防弹服。”顾珩趴在地上，扔来一把枪，“只有头部和关节是弱点。”

王一博接过枪，单膝跪地，瞄准，射击。两发命中，一人倒下。

“肖战！”他喊，“别愣着，找掩体！”

“我不躲。”肖战咬牙，“我要跟你一起。”

“你不是要跟我一辈子吗？”王一博猛地转身，一把将他按在墙上，眼神发狠，“那就听我的！别让我一边打仗还得担心你！”

肖战怔住。

王一博的眼神太凶，语气太重，可他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口发烫。

“等结束。”王一博贴着他耳朵，声音低哑，“等结束了，你想怎么罚我都行。但现在，你得活着。”

他说完，松开手，转身投入战斗。

肖战靠着墙，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王一博说得对。

可他更知道，如果这一次他还只是躲在后面看着王一博一个人拼死拼活，那他就真的配不上“一起”这两个字。

他低头看向通讯器。

光纹跳动得越来越快。

忽然，他想起什么。

冲到一面屏幕前，快速操作。

“你在干什么？”顾珩一边换弹一边问。

“启动自毁程序。”肖战盯着屏幕，“但这地方太大，系统不会立刻响应。需要有人在主控台输入密钥。”

顾珩脸色变了。“主控台在大厅最里面，现在全是敌人！没人能冲进去！”

“我能。”肖战说。

“你疯了？你是原始样本，不能冒这种险！”

“正因为我才是原始样本。”肖战抬头，眼神坚定，“所以我才有最高权限。而且……”

他看向战场中央那个身影。

王一博正以一敌三，动作凌厉，却已显疲态。

“他答应过我，要一起活下去。”肖战轻声说，“我得让他说到做到。”

他说完，猛地冲了出去。

“肖战！”顾珩大喊。

子弹擦过他肩膀，火辣辣地疼。

他不管。

继续跑。

穿过火线，翻过残骸，终于扑到主控台前。

手指飞快输入指令。

【警告：自毁程序已启动，倒计时：60秒。】

屏幕上跳出红色字样。

“不许关！”身后传来怒吼。

一名黑衣人扑来，一脚踢中他手背。

通讯器飞了出去。

肖战忍痛捡起，死死攥在手里。

“你逃不掉的。”那人冷笑，“组织需要你。你逃不掉——”

话没说完，一道黑影闪过。

王一博一刀割断他喉咙，拽住肖战把他拉起来。

“密钥呢？”他问。

肖战递出通讯器。

王一博接过，迅速拆开背面，取出一枚芯片，插入主控台。

【自毁程序确认。倒计时：30秒。】

“走！”王一博抓住他手腕。

“你受伤了！”肖战看见他肋下渗血。

“小伤。”王一博拖着他往出口跑，“不致命。”

“可你流了好多血……”

“我说了我不怕死。”王一博回头看他一眼，“但我怕你死。”

两人冲向门口。

顾珩已经在外面接应。

“跳！”他大喊。

三人跃出工厂瞬间，身后轰然爆炸。

热浪掀翻地面，火光冲天。

肖战被王一博护在怀里，滚倒在地。

他抬起头，看见王一博的脸被火光照亮。

汗混着血往下流，嘴唇发白，可嘴角却扬着。

“我说到做到了。”他喘着气说，“我没丢下你。”

肖战眼眶一热，伸手抱住他。“你也不准死。一次都不准。”

王一博轻轻“嗯”了一声，手臂收紧。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

顾珩坐在地上，笑了一声。“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火光映在三人脸上。

没有人说话。

这一刻，他们只想活着。

只想喘口气。

只想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彼此还在不在身边。

火光还在远处翻滚，浓烟顺着风卷过来，呛得人睁不开眼。肖战趴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电流在颅骨里来回冲撞。他动了动手，指尖碰到王一博的衣角——湿的，温的，混着血和汗。

他猛地抬头。

王一博侧躺着，眼睛闭着，胸口一起一伏，节奏很慢，但还在呼吸。

“他还活着。”顾珩爬过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别慌。”

肖战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拽了拽。动作轻，怕碰疼他，又怕松手后他就消失。

王一博睫毛颤了颤，睁开了。

目光对上的瞬间，肖战喉咙一紧。

“……哭什么？”王一博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没哭。”肖战咬牙，可眼泪已经顺着鼻梁滑下去，滴在对方锁骨上。

王一博抬手，指尖蹭过他脸颊，沾了湿意，看了两秒，又慢慢收回去。

“芯片烧毁了。”他说，字一个一个往外挤，“主脑核心也炸了。系统……暂时不会重启。”

“暂时？”顾珩撑着胳膊坐起来，“意思是还会再来？”

“总会有人想控制它。”王一博闭了下眼，“只要‘原始样本’还活着，就有人要抓你。”

肖战盯着他。“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还活着？”

空气忽然静了一瞬。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光在烟尘里扫来扫去。

王一博没躲他的视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是数据残留。我没被系统回收。我回来了，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肖战呼吸一滞。

他想笑，可脸僵着，只觉得心口那块一直压着的东西，突然裂开一道缝，透进点光。

顾珩看了看天，低骂一句：“直升机。不是警用编号。”

王一博立刻撑起身子，一把抓住肖战的手腕：“走。”

“你这样走不了。”肖战不肯动，“你自己都站不稳。”

“那就背你。”王一博咬牙站起来，摇晃了一下，伸手去解作战服外层，“脱掉。”

“什么？”

“减轻负重。”他扯开拉链，把内衬撕开一条，缠住肋下的伤口，“不想死就照做。”

肖战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下，笑声带血味：“你还是这么专横。”

“我只对你这样。”王一博看他一眼，眼神沉得能溺死人。

顾珩翻了个白眼：“你们再打情骂俏，我就自己跑了。”

三人跌跌撞撞穿过废墟，往城郊小路撤。脚下的水泥碎裂，踩上去咔嚓作响，像踩在骨头渣子里。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焦糊和铁锈的味道。

走到一处断桥下，王一博终于撑不住，靠着墙滑坐下去。

肖战蹲在他面前，伸手探他额头——烫得吓人。

“发烧了。”他低声说。

“失血反应。”顾珩检查他伤口，“必须处理，不然撑不过今晚。”

王一博摇头：“不能停。他们能追踪信号源。我身上的植入体还在工作。”

“那就拆。”肖战直接伸手去摸他后颈，“现在就拆。”

“你会吗？”顾珩皱眉。

“不会也得会。”肖战指节发白，“你说过你是完整的，那就别让我看着你一点点散架。”

王一博看着他，忽然伸手，拇指压在他下唇上。

“疼的时候，你会咬这里。”他说，“每次我受伤，你都不说话，就盯着我，然后咬这个位置。”

肖战眼眶发热。

“所以我知道。”王一博声音很轻，“你比我更痛。”

头顶传来螺旋桨的轰鸣。

三人同时屏息。

黑影掠过桥面，探照灯扫下来，像刀子一样切开黑暗。

王一博一把将肖战按低，自己挡在前面，呼吸喷在他耳侧：“别出声。”

热气拂过皮肤，激起一层战栗。

肖战没动，手却死死攥住王一博的衣领。

他知道这有多险——只要一架无人机降下来，只要一次扫描，他们就会被锁定。

可他更清楚，如果现在被抓，王一博会毫不犹豫引爆最后一道程序，把自己和他一起抹除。

——就像过去四百二十七次那样。

灯光移开，直升机远去。

寂静重新落下来。

肖战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抖。

“我们得找个地方。”顾珩低声道，“临时据点也行。”

王一博靠在墙上，脸色灰白：“东区有个废弃诊所。我以前用过。”

“你还留着据点？”肖战抬眼，“你早计划好要回来？”

王一博没否认。

“我不确定能不能活下来。”他说，“但我想留条路给你。万一……你还能找到我。”

肖战喉咙发紧。

他忽然明白，那些看似冷酷的选择，那些沉默的背影，从来不是抛弃——而是拼尽全力，在崩塌的世界里，为他留下一根绳索。

“走吧。”他扶起王一博，手臂绕过对方肩膀，“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三人踏上夜路。

风更大了。

远处城市灯火稀疏，像沉在海底的星群。

而身后，天空再次泛起诡异的蓝光。

不是闪电。

是信号塔在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