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保姆车内，气压低得仿佛能将空气凝结成冰。

王一博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扯松了领带，但那种窒息感却没有丝毫缓解。他闭着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发布会上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声音，都像被设置了循环播放，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

该死的！

他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他骂的不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记者，也不是那个精明地出来打圆场的导演，而是他自己。

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失控的自己。

他以为自己早已百炼成钢，可以把那段过往打包封存，贴上“危险品，勿动”的标签，扔进记忆最深的角落。他以为，只要他表现得足够冷漠，就能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冰墙，将肖战这个人，连同那些与之相关的所有情绪，都隔绝在外。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看到主办方准备的冰水那一刻起，他的防线就开始崩塌。

他记得肖战的胃不好。这个记忆点像一个自动触发的程序，深植在他的潜意识里。当年训练生时期，肖战因为乱吃东西得了急性胃炎，疼得整个人蜷在床上，脸色惨白。从那以后，他就下意识地记住了所有关于肖战的忌口和习惯。

温水、暖宝宝、常备的胃药……这些习惯的碎片，他以为早就随着那场决裂的雨夜，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可当他看到肖战的手伸向那瓶冰水时，那份被压抑多年的身体记忆，却像被唤醒的猛兽，瞬间挣脱了理智的枷锁。

他甚至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对身后的助理小乐递了个眼色。

那一刻，他感到了久违的恐慌。

而后的那个拥抱，更是将这份恐慌推向了顶峰。

在记者要撞上肖战的那一秒，他的大脑是空白的。身体的反应快过了思考，几乎是本能地跨步、伸手、将人拉进怀里。那个动作，他在练习室里做过无数次，在拥挤的机场做过无数次，在每一次肖战被人潮挤得站不稳时，他都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当那个熟悉的、却又因久违而显得有些陌生的身体撞进怀里时，王一博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他闻到了肖战身上那股干净的木质香气，和记忆里那股阳光混合着洗衣粉的味道截然不同。这个味道提醒着他，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真实而残酷的五年。

所以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

他痛恨这种失控。更痛恨在失控之后，还要面对肖战那双写满了惊诧与复杂的眼睛。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那个问题，以及肖战的反应。

“……能够和王老师这样优秀的演员合作，是我的荣幸……”

当他听到肖战用那种温润、得体、完美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声音，说出这句官方辞令时，王一博感觉自己体内的某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王老师？

他居然称呼他为“王老师”。

哈。

一股夹杂着嘲讽和无名怒火的情绪，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你凭什么？

凭什么你可以用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来谈论我们之间的关系？

凭什么背叛了的人，可以看起来比被背叛的，还要坦然、还要无辜？

你把我们的过去当成什么了？一场可以被轻易粉饰、用“同事”和“荣幸”来定义的普通社交吗？

他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任何人，将那段被他视若珍宝又被无情碾碎的过往，当作哗众取宠的谈资。

更无法忍受，那个亲手碾碎了这一切的人，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去为这段过往盖棺定论。

所以，他抢在了肖战的前面。

“下一个问题。”

那五个字，是他所有翻涌情绪的唯一出口，是他最后的、也是最狼狈的自我防卫。

他不是在帮肖战解围。

他只是，在阻止自己在那一刻，当着全世界的面，彻底崩溃。

“一博。”

经纪人陈姐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死寂。她递过来一瓶水，常温的。

“今天这事，公关部那边说，效果比预想的好。你那个‘下一个问题’，现在被粉丝和路人夸上了天，说你霸气、护短，男友力爆棚。”陈姐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在陈述事实。

王一博没接水，也没说话，只是用手背烦躁地抹了一把脸。

“但是，”陈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王一博，你给我清醒一点。”

她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我不管你们当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但你给我记住，现在的肖战，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练习生了。他是圈内公认的‘人脉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他今天那个完美的回答如果说出来，热搜最多是#肖战高情商#，而你现在这么一弄，直接把两个人捆绑着送上了风口浪尖。你到底是想跟他划清界限，还是想把自己再赔进去一次？”

王一博的身体猛地一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陈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心里有坎。但《并肩》对你有多重要，你比我清楚。别让私事影响工作，更别被他牵着鼻子走。稳住，就当他是个普通的合作对象，拍完这部戏，你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知道了。”王一博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微博界面，那几个血红的【爆】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王一博 下一个问题#

#博君一肖 世纪同框#

他点开了CP粉的那个词条，迎面而来的是一场盛大的狂欢。无数张经过精修和放大的截图，配上粉丝们脑补的各种细节分析和内心OS，像一张张荒诞的讽刺画。

【啊啊啊姐妹们看这里！王一博看到肖战面前是冰水，立刻让助理去换了！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这个保护动作，男友力MAX！根本不是演出来的，是刻进DNA里的本能！】

【‘下一个问题’，翻译过来就是：不许你们欺负我的人！今天我们CP粉过年了！】

过年？

王一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展览在全世界面前，而他们却在为此狂欢。

真是……可笑。

他的指尖划过一张被顶到最高赞的动图。

那是他将肖战拉到身后的瞬间。图里的他，侧脸紧绷，眼神凌厉，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占有欲。而被他护在身后的肖战，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全然的错愕。

一个像奋不顾身的野兽，一个像受惊的林间鹿。

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

真实到……连他自己都快要被骗过去了。

“砰！”

王一博猛地将手机反扣在座椅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吓得前排的助理小乐浑身一抖。

“回训练室。”他冷冷地命令道。

陈姐皱眉：“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我需要冷静。”王一 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一字一句地说。

他需要一场大汗淋漓的消耗，来压制住内心那头快要冲出牢笼的野兽。

他必须，重新夺回对自己情绪的控制权。

从明天起，从剧本围读会开始，他要让肖战，让所有人看到，他王一博，只是一个专业的演员。

至于那些该死的、无法磨灭的身体记忆和下意识的默契……

他会亲手，将它们一寸一寸，重新冻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