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帆被江南的春风鼓得满满,顺流而下时,连水波都带着软乎乎的劲儿。青玄趴在雕花的船窗边,指尖时不时伸出窗外,去接那绵密的春雨——雨丝落在指尖,凉丝丝的,一触即化,像极了当年在天庭时,他和师无渡一起玩过的雪。
“小心着凉。”贺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清冽,却比平时软了几分。他手里拿着一件素色的薄披风,走到青玄身边,轻轻搭在他肩上,指尖不经意擦过青玄的脖颈,惹得青玄瑟缩了一下。
“贺兄,你看!”青玄没在意那点痒意,兴奋地指着窗外,“河岸的桃花落了,真的飘满河了!粉粉的一片,像把整条河都染成了桃花酿!”
河面确实铺着一层碎粉,春雨打在花瓣上,漾开小小的涟漪,连带着倒映在水里的云影都变得粉蒙蒙的。贺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却很快落回青玄脸上——少年的侧脸被船内的暖光衬得柔和,睫毛上沾了点雨雾,像落了层细雪,连带着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都裹着三分水汽,比窗外的桃花还要鲜活。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铜炉山底,他曾见过一株在血雾里倔强生长的花,那时他觉得那是世间最韧的生机;可此刻看着青玄,才知真正的鲜活,是像这样带着烟火气的——会为桃花欢呼,会为雨丝雀跃,连指尖沾了芝麻馅,都透着可爱。
“贺兄?你发什么呆呀?”青玄转头,见贺玄盯着自己,眼神有些发直,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贺玄回过神,指尖下意识抬起,又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是轻轻拂过青玄的发梢——那里沾了一片小小的桃花瓣,是刚才开窗时飘进来的。“没什么,”他声音轻了些,“就是觉得……这桃花,没你好看。”
这话出口,连贺玄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向来不擅长说软话,当年在天庭做水师时,连句“辛苦”都很少对下属说,可面对青玄,那些藏在心底的柔软,总像江南的雨一样,不知不觉就漫了出来。
青玄的耳朵瞬间红了,像被窗外的桃花染了色。他慌忙转回头,盯着河面的花瓣,假装研究哪片花瓣漂得快,可指尖却悄悄攥紧了披风的系带——那披风上有淡淡的墨香,是贺玄常用的墨锭味道,裹在身上,比任何暖炉都让人安心。
“对了贺兄,”青玄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话题,“你以前来过江南吗?有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桃花?”
贺玄在他身边坐下,手肘撑在窗沿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窗外的雨丝:“来过一次,是在我家出事之后。那时江南也在下雨,只是没这么软,冷得刺骨。”
青玄转头看他,见他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心里忽然一紧。他知道贺玄的过去有多苦,那些年的颠沛流离,那些藏在黑水底下的伤痛,不是一句“都过去了”就能抹平的。
他悄悄往贺玄身边挪了挪,肩膀轻轻靠上他的胳膊,像以前在天庭时,两人一起喝酒聊天那样:“贺兄,以前的雨再冷,现在也有我陪你一起看了。以后我们每年都来江南看桃花,好不好?”
贺玄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惊跑了什么。他侧头,能闻到青玄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桃花的甜香,顺着春风钻进鼻腔,竟让他多年来紧绷的心弦,都松了几分。
船靠岸时,雨势小了些,变成了若有若无的毛毛细雨。贺玄撑开那柄修好了的竹骨伞——伞面的云纹补得很仔细,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细微的针脚,是他前几天在鬼市找老绣娘补的,特意选了青玄喜欢的浅青色线。
“走吧,先去村子里找林伯。”贺玄把伞往青玄那边倾了倾,确保他不会被雨打湿。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伞沿偶尔会碰到一起,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像在应和着脚下的脚步声。
村子依河而建,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红灯笼,雨雾把灯笼的光晕晕成了一团暖红,映在青石板上,连带着积水都变成了暖融融的颜色。路边有老妇人坐在门槛上织毛衣,看到他们,笑着问:“两位是来找人的吧?看模样,不像是村里的娃。”
“阿婆好,我们找林伯,”青玄笑着点头,语气格外乖巧,“您知道他家在哪吗?”
老妇人指了指村尾的方向,眼神落在两人共撑的伞上,笑得更暖了:“林伯啊,就在村尾那栋挂竹帘的院子里。你们可得快点去,那老爷子最近身子骨差得很,昨天还跟我念叨,说怕是等不到想看的人了。”
“想看的人?”青玄愣了一下,刚要追问,贺玄却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腕:“先去见林伯,晚点再问。”
两人顺着老妇人指的方向走,越往村尾,桃花越密。村尾的小院子果然挂着竹帘,竹帘上绣着几枝简单的兰草,院子里的老桃树长得枝繁叶茂,花瓣落了一地,连院门口的石阶上都铺着一层粉。
贺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却唯独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
“你们是……”老人的目光落在贺玄手里的伞上,又很快移到贺玄另一只手里的玉佩上——那是云游仙官的玉佩,被贺玄用红绳系着,挂在指尖。
“林伯,我们是来查云游仙官旧案的。”贺玄把玉佩递到老人面前,声音放得很轻,“这是云游仙官的玉佩,我们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林伯的眼睛瞬间红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玉佩,像是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这、这真是仙官大人的玉佩……他当年把玉佩交给我时说,要是以后有人拿着玉佩来找他,就是能帮他洗清冤屈的人……你们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啊……”
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青玄看得心里发酸,连忙扶着他:“林伯,您别激动,我们先进屋说,外面还在下雨。”
进了屋,林伯给他们倒了杯热茶,茶是用江南特有的碧螺春泡的,入口清甜,还带着点暖意。林伯坐在他们对面,看着玉佩,缓缓说起了当年的事:“仙官大人当年被贬到江南,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他总说,他对不起贺玄大人的父亲,没能帮他洗清冤屈,所以每天都在写卷宗,收集李莲芳和白话真仙勾结的证据。”
他说着,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陈旧的木盒,木盒上的铜锁已经生锈,打开时发出“嘎吱”的声响。盒子里整齐地叠着几卷竹简,还有一沓书信,最上面放着一枚和贺玄手里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这枚玉佩上刻着一个“云”字。
“这是仙官大人的贴身玉佩,”林伯拿起玉佩,递给青玄,“他说这玉佩能驱邪,要是遇到危险,带着它能保平安。当年他知道白话真仙要来找他,就把这玉佩交给我,让我藏好,说以后要是遇到能帮他的人,就把玉佩给那个人。”
青玄接过玉佩,玉佩还带着点木盒的潮气,却奇异地透着一股暖意。他抬头看贺玄,见贺玄正盯着竹简,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满是凝重——竹简上的字迹工整,详细记录了李莲芳如何利用灵文殿的职权,篡改贺玄父亲的功德记录,如何和白话真仙勾结,诬陷贺玄家族通敌叛国。
“这些证据……”贺玄的手指轻轻拂过竹简,声音有些沙哑,“足够让李莲芳认罪了。”
林伯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仙官大人当年就是怕这些证据被白话真仙毁掉,才让我藏在床底下。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贺玄大人的家人洗清冤屈,看到李莲芳和白话真仙受到惩罚。现在你们来了,他的心愿终于能实现了。”
青玄看着林伯,心里忽然想起贺玄之前说的话——他说,等查清真相,要陪自己去看日出,去看桃花。他转头看贺玄,见贺玄也正好看着自己,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凝重,反而带着点温柔,像窗外的春雨,轻轻落在心上。
“林伯,”青玄忽然开口,“仙官大人的庙在哪?我们想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线索。”
林伯点头,指了指村外的山:“就在村后的山上,虽然破了点,但仙官大人的神像还在。你们去的时候,记得带束花,仙官大人最喜欢桃花了。”
两人谢过林伯,准备离开。林伯送他们到院门口,忽然拉住青玄的手,笑得很暖:“小伙子,你身边这位,是个好人。仙官大人当年总跟我说,能遇到一个愿意陪自己淋雨看桃花的人,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你可要好好把握。”
青玄的脸又红了,刚要解释,贺玄却抢先开口:“谢谢您,我们会的。”
走出院子,雨又下了起来,这次却比之前大了些。贺玄把伞往青玄那边倾得更厉害,自己的半边肩膀都露在了雨里,却浑然不觉。
“贺兄,你的肩膀湿了!”青玄发现后,连忙把伞往贺玄那边推,“你这样会着凉的!”
“没事,”贺玄笑了笑,这是青玄认识他以来,他笑得最明显的一次——嘴角微微上扬,眼底的冰意都化了,像春日里解冻的江水,“我是鬼王,这点雨不算什么。”
“那也不行!”青玄固执地把伞举到两人中间,确保两人都在伞下,“我们是朋友,要一起遮雨,不能让你一个人淋雨。”
贺玄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他想起当年在天庭,青玄也是这样,会把自己的糕点分给下属,会为了素不相识的小鬼打抱不平,会拿着风师扇,笑着说“要行侠仗义”。这么多年过去,青玄从风光无限的风师,变成了历经磨难的凡人,却始终没丢了那份纯粹的善良。
“对了贺兄,”青玄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片桃花瓣——是刚才在林伯院子里捡的,被他小心地夹在竹简里,“我把这个夹在证据里,等我们查清真相,再来看桃花时,就能想起今天了。”
贺玄看着他手里的桃花瓣,又看了看他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好。以后每一年,我们都来这里捡一片桃花瓣,夹在卷宗里,好不好?”
“好!”青玄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们现在就去仙官大人的庙吧?说不定还能赶在日落前回来,看河边的晚霞。”
贺玄点头,牵着青玄的手腕,往村后的山走去。两人并肩走在桃花林里,春雨打在花瓣上,沙沙作响,像在唱一首温柔的歌。青玄偶尔会弯腰捡一片好看的桃花瓣,贺玄就站在旁边等他,手里的伞始终稳稳地罩着他。
走到半山腰时,青玄脚滑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贺玄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腰。掌心传来的温度,让青玄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贺玄也愣了一下,连忙松开手,却还是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点,路滑。”
“嗯……”青玄的声音有些发飘,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他偷偷看了贺玄一眼,见贺玄的耳尖也红了,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贺玄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仙官的庙确实很破,庙门掉了一扇,供桌上落满了灰尘,只有神像还完好无损。神像的样子很温和,手里拿着一卷书,眉眼间带着股悲悯,像在看着世间所有苦难。
青玄走到神像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把刚才捡的桃花瓣放在供桌上:“云游仙官,谢谢您留下的证据,我们一定会帮您和贺兄的家人洗清冤屈。以后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们都会来看您。”
贺玄站在他身边,也对着神像拜了拜,心里默默念着:爹,娘,妹妹,还有云游仙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李莲芳和白话真仙付出代价,一定会让你们的冤屈大白于天下。
走出庙时,夕阳正好穿透云层,洒在山路上。金色的阳光落在桃花上,把花瓣染成了金色,连两人的影子都变成了暖金色。青玄靠在贺玄身边,看着远处的晚霞,忽然开口:“贺兄,你说,等我们查清真相,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贺玄看着他,眼神坚定又温柔:“是。到时候,我们就来江南住一阵,每天看桃花,看晚霞,不用再管天庭的事,也不用再怕白话真仙。”
“好!”青玄笑得眉眼弯弯,伸手轻轻碰了碰贺玄的手指,“那我们说好了,谁都不能反悔。”
贺玄的指尖轻轻回握,把青玄的手攥在掌心——他的手很凉,青玄的手很暖,握在一起,却刚刚好。“不反悔。”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只要你想,我就一直陪你。”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江南的雨停了,桃花还在落,风里带着甜香,把两人的心跳都吹得温柔了些。青玄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危险,只要身边有贺玄,他就什么都不怕;而贺玄也知道,他这辈子所有的执念,除了查清真相,就是护好身边这个人,陪他看遍世间所有的桃花与晚霞。
宝子们,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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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