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班会课,班主任宣布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班里激起不小的波澜。
“安静,安静一下,”班主任敲敲讲台,“学校通知,新建成的西区宿舍楼本学期开始启用,原则上要求所有高二学生强制住宿,统一管理,方便晚自习和……”
底下哀嚎声立刻淹没了老师后面的话。
“不是吧老师!我家就在对面小区!”
“老师,我认床啊!”
许炆支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对这个消息没什么感觉。他家离学校就隔两条街,父母常年在国外,他一个人住两百平的大平层早习惯了,自由得很。这规定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有一万种理由可以申请走读。
他的目光下意识瞟向旁边的江屿。
江屿依旧坐得笔直,专注地看着黑板,侧脸冷淡,仿佛这则关乎所有人生活起居的通知与他毫无关系。只有许炆捕捉到他握着笔的指尖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许炆挑眉,心里嘀咕:这冰山难道……对住校有点想法?
放学时,许炆随口问了一句:“喂,江屿,你要住校吗?”
江屿正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拉上拉链,动作一丝不苟。他闻言,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声音听不出情绪。
许炆看着他清瘦孤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摸了摸下巴。他原本以为江屿这种喜静又龟毛的人,会极度排斥集体生活。
周末一晃而过。
周日下午,是住宿生报到的时间。天空飘着点细雨,给初秋的校园蒙上一层湿漉漉的灰调。
许炆被他妈一个紧急电话叫回来给她寄养在家里的宝贝兰花浇水,忙活完,叼着袋牛奶慢悠悠往学校晃。
刚走到新建的西区宿舍楼附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屿站在宿舍楼入口不远处,脚边放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不小的黑色行李箱,还有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袋。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外面是校服外套,身形挺拔,站姿依旧透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清冷劲儿,并没有因为独自一人面对一大堆行李而显得丝毫窘迫或狼狈。
只是那堆行李和他独自一人形成的画面,在淅淅沥沥的雨丝里,硬生生透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孤寂感。
一辆黑色的轿车刚刚驶离,尾灯消失在拐角,显然没打算帮他一把。
许炆啧了一声,把喝完的牛奶盒精准投进远处的垃圾桶,几步就走了过去。
“哟,大学霸,东西不少啊。”许炆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笑意,突兀地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安静。
江屿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尤其是许炆一身轻松,明显不是来住宿的。他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只是看了许炆一眼,没接话,弯腰试图自己去拎那个沉重的行李箱。
许炆却抢先一步,一把按住了行李箱的拉杆。入手沉甸甸的分量让他眉梢微挑。
“行了,别逞强了。几楼?”许炆语气自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熟稔,仿佛他们已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江屿的手还握在行李箱的另一处把手上,对于许炆的突然介入,他蹙了蹙眉,明显不习惯接受这种帮助。
“不用。”他试图把拉杆夺回来,声音冷硬。
“跟我客气什么,”许炆嬉皮笑脸,手上却暗暗用了力,没让他得逞,“尊老爱幼,帮助同学,应该的。再说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搬上去万一折了,下次考试谁给我垫底?”
这话纯属胡说八道,江屿每次总分都压他一头。
江屿似乎被他的无耻言论噎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还想说什么,许炆已经不由分说地拎起那个更沉的行李袋甩到肩上,另一只手强硬地拉过行李箱:“赶紧的,别堵路。你宿舍号多少?”
“……309。”大概是看出许炆的决心,也或许只是不想在楼下继续拉扯显得难看,江屿最终还是松了口,声音硬邦邦的,报出个门牌号。他空着手,看着许炆一手一个他的家当,抿了抿唇,沉默地跟在一旁。
新宿舍楼有电梯,但行李依旧需要搬一段。到了309门口,门是开着的。新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设施崭新。但此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靠窗的一个下铺铺好了被褥,桌上也零星放了些物品,显示已经有人入住,但人不在。
另外三个位置都空着。
“你室友呢?”许炆把行李袋放下,随口问道。
“一个人。”江屿言简意赅。他走过去,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个衣柜。
许炆瞬间明白了。以江屿这种性格和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估计没人愿意主动跟他一间,而他显然也更乐意独享清静。学校大概也本着不强制分配的原则,默许了他单独占一间。
“挺好,清净。”许炆环视一圈,把行李箱推到他脚边,“你自己收拾?”
“嗯。”江屿应了一声。他站在那儿,看着许炆因为帮忙而蹭了点灰的校服外套,沉默了两秒,还是生硬地开口:“……谢谢。”
虽然语气还是没什么温度,但比起之前的彻底无视和冷拒,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许炆有点意外,随即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就光口头谢谢啊?江同学,太没诚意了吧。”
江屿抬眸看他,眼神里明确写着“那你想怎样”。
许炆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逗逗他。看他这副立刻警惕起来的样子,觉得更好玩了。他目光扫过江屿那双骨节分明、干净得过分的手,忽然恶劣心思一起,故意道:“这样吧,下次我橡皮丢了,你的借我用一个月,不准往回要。”
这算什么报答?江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无法理解这种幼稚的交易。但他最终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你。”
目的达成,许炆心情颇好,也不多留:“成,那你慢慢收拾,我走了。”
他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半真半假:“对了,我家就在旁边那个小区,就那栋楼,”他随手往窗外某个方向一指,“一个人住,空房间多得能打篮球。要是哪天宿舍住腻了,欢迎过来蹭住啊,房租好商量。”
这话听起来像极了不着调的客套和玩笑。
江屿正弯腰整理行李箱,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也没应声,只留给许炆一个冷淡的后脑勺。
许炆也不在意,吹着口哨走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江屿才慢慢直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许炆的身影晃晃悠悠地穿过细雨中的庭院,很快就看不见了。
江屿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视线,落在自己那堆行李上。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密的雨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刚才搬行李时,许炆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蹭到了他的手背。
那种短暂、陌生又带着点鲁莽的温度,好像还隐约残留着。
他微微蜷起手指,转身继续收拾东西,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耳根处,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热意,许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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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