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中高二一班的教室布局,在第二天彻底变了天。
当许炆拎着书包,在一片含义复杂的注视下,坦然自若地在江屿旁边的空位坐下时,几乎能听到周围一圈人倒吸冷气和内心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无声轰鸣。
新同桌江屿似乎完全没受到影响。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正专注地看着一本英文原版书,侧脸线条冷淡又清晰。他的桌面整洁得像专卖店的陈列台——左手边教材和教辅按高矮顺序严格排列,右手边笔袋和笔记本构成一个完美的直角,中间摊开一本笔记,字迹工整得堪比印刷体。
许炆啧了一声,这人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对他这种随性派的一种无声批判。
他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的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动作幅度不可避免地大了点,撞得江屿的桌子轻微一晃。
旁边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江屿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像精密仪器被干扰后产生的微小误差。他停下阅读,转过头,视线先是落在自己被撞歪了大概一毫米的笔袋上,然后才抬起来,落到许炆脸上。
那眼神没什么情绪,像看一个不太智能的移动障碍物。
许炆立刻送上一个人畜无害、阳光灿烂的笑脸:“不好意思啊,新地方,还没掌握好距离。”
江屿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默默地将自己的笔袋和笔记本重新挪回那个精确的直角位置,并且,许炆发誓他看到了,对方似乎还把东西往远离他的方向,微妙地挪了一厘米。
一道无形的三八线就这么划下了。
许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非要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看看”的恶劣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许炆开始了他的“观察(骚扰)同桌”大业。
“江屿,橡皮借一下。”许炆用胳膊肘碰了碰隔壁。物理课上,老师正讲得唾沫横飞。
江屿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似乎只是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打扰。他没看许炆,目光还盯着黑板,只是从笔袋里精准地摸出一块干干净净、边角锋利的白色橡皮,放到两人桌子中间的那条“三八线”上。
许炆拿过来,在本子上胡乱擦了两下,又道:“哎,你这橡皮挺好用,什么牌子的?”
江屿:“……”
他大概从来没遇到过有人借个橡皮还能废话这么多的。沉默持续了五秒,就在许炆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个清冷的、压低的音节蹦出来:“无印。”
“哦。”许炆笑了,把橡皮放回线上,“谢了。”
橡皮孤零零地躺在中线附近,江屿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拿回去,放回笔袋的固定位置。
午餐时间,许炆看着江屿又是独自一人拿起饭卡准备去食堂,下意识开口:“一起去食堂?”
江屿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眼神里是纯粹的疑惑和一丝被打扰的漠然。
“不用。”两个字,冷硬干脆。说完转身就走。
许炆也不恼,反而觉得对方那副“莫挨老子”的气场更有趣了。
转机发生在一周后的晚自习。物理老师把他们俩叫去实验室帮忙准备明天的示范实验。
意外发生在一瞬间。许炆递过一个连接着复杂线路的传感器时,旁边一个同学不小心碰倒了支架,江屿正要接的手被撞了一下——
“啪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感器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实验室瞬间死寂。那个闯祸的同学脸都白了。物理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怎么回事?谁弄的?”
空气凝固。许炆能感觉到身边江屿的气息沉了下去。他那种凡事追求完美的性格,此刻肯定极度不适。
就在许炆想着怎么开口时,身边那个清冷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听不出情绪,只有一贯的平稳:
“老师,是我不小心。”
许炆有些意外地挑眉。这冰山居然会主动说话?他还以为他会保持沉默直到世界末日。
许炆立刻上前半步,脸上堆起惯有的、让人生不起气来的笑,语气却认真:“老师对不起,我递的时候也没注意旁边,我也有责任。”
物理老师看着眼前两个最得意的学生,火气发不出来,瞪了他们一眼:“毛手毛脚!你们两个,明天放学留下来,把实验室所有仪器清点核查一遍!现在先帮忙把这里收拾干净!”
从实验室出来,走廊空荡。沉默地走了一段,许炆突然轻笑出声。
江屿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喂,”许炆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刚才够意思啊。”
江屿侧身避开些许,声音没什么起伏:“事实而已。”
许炆看着他故作镇定实则加快了的脚步,勾了勾嘴角。硬邦邦的,但至少没之前那么冻人了。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周五下午的音乐课。
音乐老师为了活跃气氛,随机点学号上台合唱《送别》。
“学号7、15、22、28、33、40,对,就你们六个,上来上来。”年轻的音乐老师热情地招手,“唱完我们合个影,留念!”
许炆和江屿都在名单上。五六个人稀稀拉拉站上讲台。许炆天生是人群焦点,自然被起哄着推到了中间。他笑着站定,目光一扫,果然看见江屿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极其自然地就往最边上的角落溜,试图把自己变成背景板。
“来来来,都站紧凑点!那边那个高个子同学,对,就是你,别往边上躲,往中间来点!”音乐老师指挥着。
江屿像是没听见,依旧固执地站在最边缘。
在老师举起相机,大家摆好姿势的瞬间,许炆长臂一伸,不是抓手腕,而是非常自然地一把揽过江屿的肩膀,用了点力,将他从边缘猛地带了出来,带到自己身边。
“老师让你站中间点,没听见啊?”许炆声音带着笑意,像是在执行老师的命令,又像是在调侃。
江屿整个人都僵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熟稔的勾肩搭背弄得措手不及。他身体明显绷紧了,下意识地想挣脱这种过于亲密的束缚,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一丝薄红——更多是出于窘迫和不适,而非厌恶。
但周围都是同学和镜头,老师也在看着,他挣扎的动作僵在原地,最终只能被迫维持着这个姿势,浑身僵硬,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霜,试图用冷漠掩盖所有不自在。
“好!看这里!一、二、三——”
音乐老师按下快门的“咔嚓”声,定格了这一刻——许炆笑得一脸灿烂,一手随意地搭在身边人的肩上;江屿脸色冰冷,身体僵硬,透着明显的不情愿和窘迫,但终究是站在了镜头之内,人群之中。
下课铃响,人群一哄而散。
江屿几乎是立刻抖开了许炆的胳膊,力度不小,像是要甩掉什么烫人的东西。他看也没看许炆一眼,脸色比平时更冷,快步走下讲台,背影透着一种被强行打扰后的冷硬。
许炆看着他那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摸了摸鼻子,非但没觉得挫败,反而低笑出声。
炸毛了。
虽然反应激烈了点,但总算不再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死样子了。而且,刚才搂肩膀的时候,感觉这冰山也没看起来那么硌人。
许炆插着兜,慢悠悠地晃出音乐教室,心情莫名晴朗。
而走在前面的江屿,一路冷着脸,直到走进无人的楼梯间,才抬手,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搂过的肩膀处的校服布料。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另一种温度,和一种……过于鲜活的气息,扰得他惯有的平静心绪泛起一丝极细微的、陌生的涟漪。他蹙紧眉,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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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