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高考的推进,明德中学,被一层黏稠的紧张感裹着。高三教学楼外的倒计时牌鲜红刺眼,数字一天天往下跳,从“98”到“97”,再到“90”,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考生的心上。马柏全坐在高一(1)班——现在该叫高三(1)班的靠窗位置,面前堆着半人高的复习资料,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滑动,却在解到第三道压轴题时,莫名顿住了。
窗外的球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咚、咚、咚”,规律得像心跳。他知道那是张康乐在打球——这个学期开始,张康乐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泡在球场上,从放学打到天黑,像是要用汗水把什么东西冲掉。
马柏全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球场,隔着一层玻璃,能看到张康乐穿着黑色篮球服的背影,跑动、跳跃、投篮,动作利落得像一阵风。只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进球后会朝着教学楼的方向看一眼,找他的身影;也不会在晚自习前,抱着篮球出现在高三(1)班门口,塞给他一瓶温牛奶。
自从上次巷子里的争执后,他们就真的成了“陌生人”。周末回家,两人分房睡,共用卫生间时会刻意错开时间;饭桌上,张康乐会把马柏全爱吃的鱼肚子夹到他碗里,却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扒饭;甚至在校园里遇见,张康乐会先别过脸,绕开他走——像是在践行那句“遵守规则”。
马柏全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他抽屉里的日记本,已经很久没写过字了,最后一页停留在“我该怎么办”,后来的日子里,他把所有情绪都压进了习题里,却在每次看到张康乐的背影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又酸又疼。
“又走神了?”李哲推了推他的胳膊,递过来一张错题整理纸,“这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你上次画错了,我重新标了一下。”
马柏全接过纸,指尖碰到李哲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凉。“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最近状态不对啊。”李哲看着他,眉头皱了皱,“是不是还在想你哥的事?”
马柏全的笔尖顿了顿,没说话,算是默认。
“其实上次巷子里的事,我听说了。”李哲的声音放低了些,“张康乐是为了护着你才打架的,他对你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你明明也喜欢他,为什么非要把他推开?”
“我们是兄弟。”马柏全的声音很干,像是在说服自己,“这是规则,不能打破。”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李哲叹了口气,“你总说怕影响他,怕毁了这个家,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样,两个人都难受。上次张康乐被处分,你躲在厕所哭了一节课,我都看见了。”
马柏全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戳穿了秘密。他低下头,看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眼眶有点发烫——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李哲看了出来。
“而且你别忘了,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李哲拍了拍他的肩膀,“所谓的‘兄弟’,只是重组家庭给的身份。如果这份身份让你们都痛苦,那它还有什么意义?”
李哲的话像一颗石子,砸进马柏全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可每次看到父亲期待的眼神,想到张母努力维系家庭的样子,他就不敢再往前一步——他怕自己的任性,会让这个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家,再次碎掉。
“我……再想想。”马柏全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
那天晚上,马柏全回到家时,客厅里亮着灯。张母坐在沙发上,手里叠着衣服,看到他回来,赶紧站起来:“柏全回来了?快洗手吃饭,我给你留了汤,补脑子的。”
马柏全点点头,走进卫生间洗手。刚拧开水龙头,就听到张母和张康乐的对话,从客厅飘进来。
“康乐,你体育特招的报名表,妈给你填好了,明天你去学校交了吧?”张母的声音带着点期待,“你篮球打得好,要是能考上体院,以后也能有个好出路。”
“妈,我再想想。”张康乐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我怕……影响柏全。”
“影响他什么?”张母的声音提高了点,“你跟柏全都是好孩子,只是之前有点误会。再说柏全马上要保送了,等他去了北京,你去省会读体院,也不耽误什么。”
“北京?”张康乐的声音顿了顿,“他保送的学校,是北京的?”
“是啊,上次他爸跟我说的,说北大的保送资格差不多稳了。”张母的声音里满是骄傲,“柏全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以后肯定有出息。”
卫生间里的马柏全,手顿在水龙头下,冷水顺着指尖往下流,冻得他指尖发麻。他知道自己的保送方向是北大,父亲早就跟他提过,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去了北京,张康乐去了省会,两个人会离得这么远——远到可能再也见不到面。
他关掉水龙头,擦干手,走出卫生间时,张康乐刚好从房间里出来。两人在客厅门口撞见,张康乐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就快速移开,侧身绕开他,走向阳台。
马柏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他想说点什么,比如“体育特招挺好的”,或者“你别担心我”,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看着张康乐的背影,消失在阳台的阴影里。
吃饭时,马父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放在马柏全面前:“柏全,这是北大保送生的初审材料,你明天填好,让老师签字,下周寄过去。”
马柏全看着那个信封,白色的封面上印着“北京大学”的字样,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目标,是父亲的期待,是所有人眼中“正确的未来”,可现在,他看着这个信封,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悦,反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爸,我……”马柏全想说“我再想想”,却被父亲打断了。
“柏全,这可是北大啊,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马父的语气里满是期待,“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乱七八糟的事”——马柏全知道,父亲指的是他和张康乐的关系。上次张康乐打架被处分后,父亲找他谈过一次,语气很严肃:“柏全,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和康乐是兄弟,要互相照顾,别让我失望。”
那时他没说话,现在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他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点头:“知道了,爸。”
张康乐坐在对面,默默扒着饭,没说话,只是在马父提到“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时,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那个晚上,马柏全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个北大的信封,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李哲的话,想起张康乐在阳台落寞的背影,想起两人在暴雨夜相依的温暖,想起器材室里被护在身后的安心——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张康乐说“我喜欢你”时,泛红的眼眶。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追求的“规则”和“正确”,其实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未来,不是只有北大的通知书,不是只有父亲的期待,而是有张康乐在的未来——有那个会给他带早餐、会护着他、会对着他笑的人在的未来。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他怕自己的任性,会毁了张康乐的未来,会让这个家再次破碎。他只能把那个信封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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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