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的寒气像是长了脚，顺着土墙缝隙往里钻，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渗。宁晚秋裹紧了那条打满补丁的旧棉絮，火盆里的柴火只剩下几点苟延残喘的红炭，光亮微弱得只能勉强勾勒出屋子的轮廓。

　　意识沉入那片灰雾空间，那块一丈见方的黑土地静静地躺在货架尽头，黝黑油亮，散发着湿润泥土特有的、令人心安的肥沃气息。那行水波字悬在旁边：【黑土地（初级）解锁。可种植：基础草药（种子需自行获取）。生长速度：现实1日=空间10日。】

　　药材！

　　宁晚秋的心跳快了几分。这才是真正的生路，比供销社里那点有限的物资更有希望。可种子……“自行获取”四个字像一道坎。原主记忆里，这年头药材种子管控严，镇上药铺都未必有现货，更别说她一个身无分文、还被婆婆视为眼中钉的“懒婆娘”。

　　天刚蒙蒙亮，窗外透进一层灰白的冷光。破屋更显得空荡阴冷。宁晚秋活动了一下冻得发僵的四肢，把最后一点带着余温的柴灰拢了拢，勉强暖了暖手。她得出去，不能坐以待毙。分家是第一步，但分家也得有本钱。这黑土地，就是她最大的本钱。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院门，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新和泥土的微腥。村尾荒僻，一眼望去是连绵起伏、尚未完全返青的荒山坡，枯黄的草茎在冷风里摇曳。

　　宁晚秋辨认了一下方向，朝记忆中离村最近的一片向阳山坡走去。原主虽然懦弱，但毕竟是药铺出身，一些常见的、能当野菜也能当草药的野草，总该认得几样吧？她需要种子，更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她后续可能拿出的药材来源。

　　荒山坡上碎石嶙峋，枯草下藏着尖锐的断枝。宁晚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湿透又烤干的旧棉鞋不跟脚，磨得脚踝生疼。她拨开一丛枯黄的蒿草，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

　　蒲公英？叶子蔫蔫的贴着地皮，根应该还在土里。她蹲下身，用冻得发红的手指小心地刨开冻得硬邦邦的泥土，果然挖出几根带着褐色绒毛种子的根茎。意识尝试沟通空间——【可采集种子：蒲公英（基础草药）。】

　　成了！宁晚秋心头一松，小心地将带种子的根茎拢在手心，意念一动。手中的根茎瞬间消失，而空间里那块黑土地旁边，出现了一小堆带着绒毛的蒲公英种子虚影，显示【可播种】。

　　她精神一振，继续搜寻。枯草堆里发现几株贴着地面生长的车前草，叶子宽大，边缘有些干枯卷曲，但种子穗还在，只是颜色发黑。同样顺利采集。

　　一丛叶片细长如剑的植物引起了她的注意。是白茅根？这东西清热生津，根茎可以入药，也能当零嘴嚼出甜水。她费力地扒开冻土，挖出几节粗壮、带着节疤的白色根茎。意识再次尝试——【可采集：白茅根（基础草药）。】根茎也消失，空间里多了一小堆白茅根的根茎段。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扒拉着另一丛枯草，试图辨认下面是否藏着艾草根时，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啧，真搬那鬼地方去了？也不怕半夜塌了砸死她……”

　　“可不是！王翠花昨天在河边吃了那么大的瘪，能饶了她？听说昨儿半夜陆家老大回来了！”

　　“回来了？没把她弄回去？”

　　“弄回去？你是没听见，昨儿半夜陆家吵得那叫一个凶！王翠花哭天抢地，骂老大不孝，胳膊肘往外拐，护着那不下蛋的……咳！反正闹腾得半条街都听见了！老大一声没吭，天没亮就又走了！”

　　“啊？又走了？那……那宁晚秋真就住那破卫生所了？”

　　“可不！不过……你说她哪来的麦乳精和红糖？王翠花嚷嚷得全村都知道了，说是她偷的，变出来的……哎，你看！那是不是她？”

　　宁晚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山坡小路上，站着两个挎着篮子、准备去挖野菜的媳妇子，一个是隔壁李家的，另一个看着眼生。两人看到她，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的，眼神躲闪，带着好奇和掩饰不住的探究。

　　“早。”宁晚秋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声音还有些沙哑，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们挎着的篮子，里面是些刚冒头的荠菜和苦菜芽。

　　“哎，早，早……”李家媳妇干笑两声，眼神不住地往宁晚秋空空如也的手上瞟，“晚秋妹子，这么早也来挖野菜啊？这坡上……没啥好东西了。”

　　“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有没有认识的草根，煮水喝。”宁晚秋语气自然，举了举手里刚挖出来的一小把混着泥土的枯草根——那是她故意没采集的几株普通茅草根，和刚才采集的草药根茎混在一起，看着差不多。

　　“哦……草根啊……”另一个媳妇子拖长了调子，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显然不信，“那麦乳精……真是你娘家藏的？”

　　宁晚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又带着点自嘲的苦笑：“不然呢？天上掉下来的？我娘就给我留了那么一点念想，缝在棉袄里，跳河都没舍得丢，倒成了别人眼里的赃物和妖法了。”她顿了顿，看向李家媳妇，“嫂子，张婶家狗蛋好些没？昨天吓坏了吧？”

　　话题被巧妙地岔开。李家媳妇连忙点头：“好多了好多了！昨晚还喝了一小碗米汤呢！张婶可感激你了，一直念叨！”

　　“那就好。”宁晚秋点点头，不再多言，拿着那把草根，绕过她们，径直往破屋方向走。她能感觉到身后两道目光一直黏在她背上，带着各种猜测和议论。

　　刚走到破屋坍塌的院墙外，一个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梳着三七分头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站在那里，正是村长赵有田。他皱着眉，打量着这破败的景象，看到宁晚秋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清了清嗓子。

　　“宁晚秋。”

　　“村长。”宁晚秋停下脚步。

　　“你住这儿？”赵有田语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这地方是公家的，早就废弃了。不安全。”

　　“我知道。”宁晚秋声音平静，“暂时落脚，等找到去处就搬。”

　　赵有田目光在她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手里那点不值钱的草根，语气缓了点，却带着敲打：“落脚归落脚，别惹事。王翠花昨儿闹到我那儿去了，哭诉你忤逆不孝，还……用了些不干不净的手段。现在村里风言风语很多。”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县里最近在抓典型，严打歪风邪气，投机倒把，还有那些装神弄鬼、破坏团结的。你……好自为之。”

　　投机倒把？装神弄鬼？

　　宁晚秋心头一凛。陆沉舟昨晚的警告，村长此刻的点拨，还有村里那些窥探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谢谢村长提醒。”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意，“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至于王翠花……她给我灌符水差点害死我的事，村里也不是没人看见。她想闹，我奉陪到底，正好让上面派人来查查，这符水害人、污蔑儿媳妇是妖怪，算不算歪风邪气，算不算破坏团结。”

　　赵有田被她这绵里藏针的话噎了一下，脸色沉了沉。王翠花那点破事，他当然知道，真要闹大了，他这个村长脸上也不好看。“行了！家丑不可外扬！都给我消停点！”他烦躁地挥挥手，“赶紧想法子安顿，这破地方随时可能塌！”说完，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

　　宁晚秋看着他走远，才推开破门进了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冷风和窥探，她才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手腕上的玉镯传来温润的暖意，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

　　意识沉入空间。

　　那块黝黑肥沃的土地静静地等待着。她将意识集中在旁边虚浮的那一小堆蒲公英种子上。

　　【是否播种蒲公英？】

　　是！

　　念头落下，只见那堆带绒毛的种子均匀地洒落在黑土地上，瞬间被湿润的泥土温柔地包裹、覆盖，消失在地表之下。

　　接着是车前草种子，白茅根茎段……也依次被“种”了下去。

　　黑土地没有任何变化，但宁晚秋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那肥沃温润的土壤深处，悄然孕育着生机。空间里那盏半明半灭的白炽灯泡，似乎随着种子的播下，光芒又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点点。

　　【今日剩余兑换点：2/5】。

　　看着这个数字，宁晚秋盘算着。空间里的红糖和香烟是硬通货，但得用在刀刃上。分家……需要契机，更需要外力。村长这条路暂时堵死了，王翠花又是个滚刀肉。

　　她需要钱，需要能证明自己能独立活下去的资本。空间里的药材，就是最快的希望！十倍的时间流速……现实一天，空间十天。她只需要熬过这一天，就能看到第一批药材的幼苗！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带着幸灾乐祸的议论声，是几个路过的老婆子：

　　“听说了吗？王翠花一大早又去村口哭诉了！”

　　“这回说啥？”

　　“嘿！说有人看见昨儿半夜，有个穿工装的高大男人，偷偷摸摸进了那破卫生所！待了好一阵才出来！啧啧啧……”

　　“哎哟！我的天！这宁晚秋……刚被沉舟家赶出来，就……就敢偷人？！”

　　“谁说不是呢！王翠花哭得那个惨哟，说老陆家的脸都被那丧门星丢尽了！嚷嚷着要去公社告状，告她搞破鞋！要让她游街！”

　　污言秽语像冰冷的污水，穿透破败的土墙，狠狠泼了进来。

　　宁晚秋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偷人？穿工装的高大男人？

　　陆沉舟！

　　王翠花！好毒的心思！这是要把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让她在村里再无立足之地！这比骂她妖怪更狠毒百倍！搞破鞋，游街……在这个年代，足以毁掉一个人，甚至要命！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烧得她浑身发颤。但下一秒，又被更深的寒意压了下去。王翠花敢这么干，就是算准了陆沉舟昨晚确实来过，而且他行踪隐秘，没人能证明他待了多久，说了什么！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破屋外，老婆子们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带着恶意的兴奋。

　　破屋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宁晚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火盆的余烬彻底熄灭，最后一丝热气也消散了。

　　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

　　宁晚秋缓缓抬起手，看着腕上那温润的玉镯。黑土地里，种子在悄然萌动。

　　时间，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熬过这一天，等空间里的药材冒头，她就有了一点微弱的底气。

　　可王翠花这盆脏水……等不到明天了！

　　她必须反击！立刻！马上！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墙角——那里，堆着废弃的药篓子，还有半截锈迹斑斑、但顶端异常尖锐的……铁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