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懿站在全身镜前,手指轻抚耳垂上的珍珠耳环。
两颗浑圆的南洋珠在晨光中泛着柔润的粉色光泽,像两滴凝固的月光。这是兰锦鹤送给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今早由女佣装在丝绒盒子里送到她房间,附着一张字迹工整的卡片:
"愿你比珍珠更坚韧。——J.H."
耳环戴上去有些凉,却意外地贴合。司云懿转动头部,看着珍珠在镜中折射出不同的光彩。她从未告诉过兰锦鹤,母亲也有一对相似的耳环,是她五岁那年父亲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那天母亲抱着她在穿衣镜前试戴,珍珠映着母亲的笑靥,成了她记忆中最美的画面。
"小姐,夫人让您去宴会厅。"女佣在门外轻声提醒。
司云懿深吸一口气,抚平礼服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这件香槟色的缎面礼服是兰太太选的,腰线收得太紧,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十六岁的少女面容姣好,黑发盘成优雅的发髻,只有那双过于警觉的眼睛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宴会厅门一打开,香槟的气泡和嘈杂的人声立刻扑面而来。
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宾客们衣着华贵,举杯交谈。司云懿站在门口,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六年前那个雨夜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么多陌生人聚集在一个空间里。
"寿星终于来了。"
兰锦鹤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今天穿着正式的黑色礼服,衬得肤色如玉,左胸口袋里的白色方巾折成完美的三角。当他走近时,司云懿闻到了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谢谢你的礼物。"她指了指耳垂,"很漂亮。"
兰锦鹤的目光在珍珠上停留了一秒,喉结微动:"很适合你。"他的语气平静,却伸手调整了一下右耳的耳环,"这颗有点歪。"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垂,触感微凉。司云懿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珍珠是有生命的宝石,会记得佩戴者的温度。她不禁好奇,这对珍珠曾经属于谁?兰锦鹤又为何选择它们作为礼物?
"锦鹤,来见见陈董事。"兰父在远处招手,身旁站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
兰锦鹤轻轻捏了捏司云懿的手腕:"待会见。"说完便穿过人群走向父亲。司云懿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腿似乎有些僵硬,像是受了伤。
"云懿,生日快乐。"兰太太端着香槟走过来,笑容完美得像是画在脸上,"来,我介绍几位千金给你认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司云懿像个精致的玩偶,被展示给各路名媛淑女。她们谈论着巴黎最新的时装和瑞士的寄宿学校,时不时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司云懿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耳朵却捕捉着宴会厅另一头的动静——兰锦鹤正与几位商业伙伴交谈,偶尔发出礼貌的笑声。
"听说你在圣约翰成绩很好?"一个穿粉色礼服的女孩问道,眼睛却瞟向兰锦鹤的方向。
司云懿刚要回答,突然发现兰太太的表情变了。她顺着视线看去,兰父正扶着额头摇晃,脸色惨白如纸。下一秒,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酒杯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老爷!"
人群骚动起来。司云懿看见兰锦鹤第一个冲到父亲身边,熟练地检查脉搏和瞳孔,同时朝管家喊道:"叫救护车!准备车,我送父亲去医院!"
兰太太站在原地,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紧握香槟杯,指节发白。司云懿想上前帮忙,却被女佣拉住:"小姐,别添乱。"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兰锦鹤和医护人员一起将兰父抬上担架,临上车前,他突然回头看向司云懿:"你留下招待客人。"他的声音不容置疑,眼神却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宴会草草结束。宾客们带着或真或假的关切离去,留下满室狼藉。司云懿站在空荡荡的宴会厅中央,耳边还回荡着刚才的嘈杂。她摘下耳环放在掌心,珍珠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小姐,车备好了。"管家出现在门口,"夫人吩咐送您去医院。"
仁和医院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司云懿跟着护士穿过消毒水气味浓重的通道,最终停在重症监护区外。兰太太正和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低声交谈,看到司云懿,立刻结束了对话。
"云懿,你怎么来了?"兰太太的笑容有些勉强,"你父亲只是轻微中风,需要静养。"
"兰...锦鹤呢?"司云懿环顾四周。
"在医生办公室。"兰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司云懿点点头,假装转身离开,却在拐角处停下。等兰太太进了病房,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医生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兰锦鹤和医生的对话。
"...慢性中毒的症状很明显。"医生的声音低沉,"化验结果证实了我的猜测,是Aconitine..."
"剂量?"兰锦鹤打断道。
"微量但持续...至少半年。奇怪的是,这次发作..."
司云懿屏住呼吸,又往前凑了凑。就在这时,办公室门突然打开,她猝不及防地对上兰锦鹤震惊的眼睛。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我想知道兰叔叔怎么样了..."司云懿结结巴巴地说。
兰锦鹤盯着她看了几秒,表情渐渐软化:"他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司云懿偷偷观察兰锦鹤的侧脸——他眉头紧锁,下颚线条绷得紧紧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疤痕。医生说的"慢性中毒"是什么意思?谁会给兰父下毒?而兰锦鹤又为何对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
车停在兰家别墅前,兰锦鹤突然开口:"今晚的事,别告诉母亲。"
"为什么?"司云懿转过头,"医生说的中毒..."
"父亲有心脏病史,医生说的是药物反应。"兰锦鹤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母亲身体不好,别让她担心。"
司云懿想反驳,却在他疲惫的眼神中沉默了。她点点头,下车走向别墅。刚踏上台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兰锦鹤靠在车门上,脸色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她跑回去扶住他。
"没事,只是累了。"他勉强直起身,却倒吸一口冷气。
司云懿这才注意到他的白衬衫袖口有一抹暗红。她不由分说地卷起他的袖子,倒吸一口凉气——小臂上缠着渗血的绷带,伤口看起来又深又长。
"这是怎么回事?"她声音发抖。
兰锦鹤抽回手臂:"切水果不小心划的。"
"切水果会切出这么深的伤口?"司云懿不信,"而且绷带是新的,你刚才在医院换的?为什么不让医生处理?"
"我说了,没事。"兰锦鹤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别多问。"
司云懿僵在原地。六年来,兰锦鹤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他总是冷静自持,偶尔流露的温柔像冬日的阳光,珍贵而克制。但此刻,他眼中的寒意让她想起初遇那天的大雨。
"你撒谎。"她听见自己说,"医生说的慢性中毒是真的,对不对?你知道是谁下的毒,这伤也与此有关,是不是?"
兰锦鹤的眼神变了,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回房间去,云懿。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不是我该管的事?"司云懿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住在你们家六年!兰叔叔是除了父母外对我最好的人!如果他真的有危险..."
"危险?"兰锦鹤突然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栋房子里谁最危险?"
司云懿如遭雷击,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兰锦鹤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抬手揉了揉眉心:"抱歉,我累了。明天再谈。"
"不,现在就说清楚。"司云懿固执地站在原地,"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关于我父母,关于兰家,关于..."
"够了!"兰锦鹤厉声打断她,"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安全。现在,回去睡觉。"
司云懿的眼眶发热,但她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我讨厌你这样!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我还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十岁小孩!"她猛地转身冲向别墅,"我再也不会问你任何事了!"
摔上房门后,司云懿终于让眼泪决堤。她粗暴地扯下珍珠耳环扔在梳妆台上,一颗珍珠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跪在地上寻找,却无意中发现梳妆台底部夹着一张泛黄的纸片。
抽出来一看,司云懿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一张设计图草图,画的正是一对珍珠耳环,与她今天收到的一模一样。图纸右下角签着母亲的名字:司明月。
司云懿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母亲的设计图怎么会出现在兰家?兰锦鹤又是如何知道这个设计的?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难道这对耳环原本就是母亲的?
她想起兰锦鹤为她戴耳环时异样的眼神,想起医生说的"慢性中毒",想起兰父晕倒时兰太太反常的平静...一切都开始变得可疑。
门外传来脚步声,司云懿迅速将图纸塞进口袋。门把手转动了一下,但因为她反锁了,外面的人进不来。
"云懿?"是兰锦鹤的声音,"开门,我们谈谈。"
司云懿咬着嘴唇不回答。片刻沉默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松了口气,正准备换衣服,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兰锦鹤那种沉稳的节奏。
好奇心驱使她打开一条门缝,正好看到管家鬼鬼祟祟地溜进兰父的书房。几分钟后,管家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看到走廊有人,慌忙把药瓶藏进口袋。
司云懿屏住呼吸,轻轻关上门。她的心跳如雷,脑海中各种线索开始拼凑:兰父的中毒症状、管家的可疑行为、兰锦鹤的伤口和隐瞒...还有这对本该属于母亲的珍珠耳环。
她重新捡起地上的珍珠,突然发现珍珠的穿孔处有些异常。对着灯光仔细看,珍珠中空的部分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司云懿找来一根针,小心翼翼地拨弄,终于取出一小卷微型胶卷。
胶卷太小,肉眼无法辨认内容。司云懿将它藏进日记本夹层,手心全是冷汗。十六岁生日这天,她收到了两份礼物:一对美丽的珍珠耳环,和一个可能致命的秘密。
窗外,月亮隐入云层。
司云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看到那个雨夜,手电光下那个兰花纹身如同活物般扭曲。但这一次,纹身主人的脸渐渐清晰,变成了兰锦鹤冷漠的眼睛。
她尖叫着惊醒,发现床头站着一个人影。月光勾勒出兰锦鹤修长的轮廓,他手里拿着一杯水,表情晦暗不明。
"做噩梦了?"他轻声问,将水杯递给她。
司云懿没有接,只是警惕地向后缩:"你怎么进来的?"
兰锦鹤举起一把钥匙:"每个房间我都有备用钥匙。"他放下水杯,"喝点水,你会好受些。"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话一出口,司云懿就后悔了。
兰锦鹤的眼神瞬间变冷:"你以为我会给你下毒?"
"我不知道。"司云懿抱紧膝盖,"我什么都不知道...关于你,关于兰家,甚至关于我自己。"
兰锦鹤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他转身走向门口,"睡吧,明天我会去医院看父亲。你不用跟来。"
门关上后,司云懿倒掉那杯水,将珍珠耳环锁进抽屉。她取出日记本中的胶卷,对着月光看了许久。明天,她决定去找个能看胶卷的地方。无论里面藏着什么,都比现在这种被谎言包围的感觉要好。
而在走廊的另一端,兰锦鹤站在窗前,看着手中的药瓶——标签上清楚地写着"Aconitine"。他取出一粒药片碾碎在指尖,眼神晦暗如深渊。
"对不起,云懿,对不起。"他对着虚空低语,"但我必须保护你,哪怕是从他们手中...哪怕是从我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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