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熬过了两个白天和一个充斥着冰冷注视与切割剧痛的夜晚,医生终于板着脸,在出院通知单上签了字。
条件是:严禁剧烈活动,按时复查换药,静养为主。
江怿几乎是立刻就想冲回警局,但腹部的伤口在走出医院大门、被微凉的秋风一吹时,立刻传来一阵清晰的抗议般的抽痛,让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逞能?”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陆行舟不知何时已经将车开到了门口,降下车窗,目光扫过他按着腹部的手。
江怿没说话,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开向的方向却不是警局。
“去哪?”江怿皱眉。
“队里宿舍。”陆行舟目视前方,言简意赅,“你那地方里局里太远,来回折腾,伤口崩了没人给你缝。队里安排了一间临时的,方便。”
江怿想反驳,但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感受着腹部持续传来的闷痛,最终只是疲惫地靠向椅背,闭上了眼。
陆行舟的安排,像他那削苹果的手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实用主义。
刑侦大队的临时宿舍就在办公楼后一栋旧楼里,条件简陋,但胜在近。
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仅此而已。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江怿刚放下简单的行李,门就被敲响了。
高盼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点贼兮兮的笑:“怿哥!欢迎入住‘拼命三郎’专属疗养院!”
他闪身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里面是崭新的床上用品、毛巾、洗漱用品,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电热水壶和一罐茶叶,继续道:“陆队吩咐的,后勤老刘刚送来的,说让你凑合用着。”
江怿看着那堆东西,心头莫名地堵了一下。
陆行舟……连这些都想到了?
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让他更加不适,却又无法拒绝。
“对了,”高盼放下东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陆队让我跟你说一声,关于‘衣领’……就是监控里那家伙,有进展了。”
江怿的心猛地一提:“什么进展?”
“老陈他们调到了更远一点的一个私人仓库的监控,时间点对得上。”高盼语速很快,“虽然还是有点糊,但能看到那人离开油罐区后,沿着一条堆满废料的小路,往北边走了,最后消失在通往主干道的一个巷口。时间点掐得正好是行动开始前五分钟。关键是……”
高盼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那巷口附近,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车尾灯亮起的瞬间,车型初步判断是辆深色的……丰田凯美瑞。”
丰田凯美瑞?
江怿的眉头瞬间拧紧。
这个信息像一道闪电劈入他混乱的思绪。
李彦肖的车……正是一辆黑色的丰田凯美瑞。型号完全吻合。巧合?世界上真有这么多巧合吗?
监控里那熟悉的身影姿态,行动前出现在指挥车附近的鬼祟停留,还有这辆指向性极强的车……
每一个点都像冰冷的钉子,狠狠楔入李怿这个名字。
“还有别的吗?”江怿的声音干涩。
“暂时就这些。车型很常见,正在排查那个时间段出现在那附近的所有同款车。”高盼摇摇头,随即又补充道,“哦,还有,‘蝎子’那边又吐了点东西,说‘信鸽’似乎对警方的内部信息,尤其是行动细节,有种异乎寻常的‘嗅觉’。陆队怀疑……可能有内鬼。”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带着一种沉重的忌讳。
内鬼。
江怿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词像一块巨石投入冰湖,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刺骨的寒意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李彦肖那张温和无害的脸,想起他作为特聘心理咨询师,可以“合法”接触到多少一线警员的心理状态、压力源,甚至……在非正式谈话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案件细节。
如果……如果“衣领”就是李彦肖,如果“信鸽”就是他……那他的诊所,他的专业身份,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情报中枢和掩护。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高盼那张充满信任和关切的脸,那句“内鬼”的警告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不能对高盼说。
任何一丝对李彦肖的怀疑,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高盼也陷入危险。他必须自己查,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
“知道了。”江怿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冰冷,“告诉陆队,我会留意。”
高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江怿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那你先好好歇着,鸡汤在保温桶里,记得喝。我先回队里了。”
高盼离开了,狭小的宿舍里只剩下江怿一个人。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腹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口那块被怀疑和背叛感啃噬的地方。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重重地写下了三个字:李彦肖。
笔尖划破纸张,留下深深的墨痕。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李彦肖发来的信息:
「怿哥,出院了?感觉怎么样?药按时吃了吗?伤口还疼得厉害吗?我下午诊所预约满了,晚上过来看你?给你带点清淡的粥。」
字里行间,依旧是那无微不至的关切。
江怿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回复。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芒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投射进来,在墙壁上切割出光怪陆离的阴影。
他看着那阴影,仿佛又看到了旧仓库里那双冰冷的、粘腻的、带着残忍兴味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寒意和恶心感,手指在屏幕上敲下:
「好,麻烦你了彦肖。伤口还好,药吃了。」
发送。
放下手机,江怿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冰冷。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
那辆黑色的丰田凯美瑞,会在其中吗?
李彦肖,他的挚友,他的心理医生,那个在他最脆弱时给予温暖和支持的人,真的会是那个隐藏在黑暗中,操控着血腥交易,甚至可能目睹他濒死的“信鸽”和“衣领”吗?
怀疑如同毒藤,一旦扎根,便疯狂汲取着信任的养分,向着黑暗的真相蔓延。
而猎手与猎物,界限在无声的凝视中,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夜晚的帷幕已经落下,属于阴影的舞台,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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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