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的褶皱
搬进老小区三楼那天,我在衣柜最深处摸到团凉津津的布料。不是我的东西——那是块深灰色的绒布,边缘缝着磨白的蕾丝,展开时能看见布料上印着细碎的格子纹,像被水浸过的旧报纸,摸起来却比丝绸还滑。房东说这衣柜是前租客留下的,我没多想,随手把绒布塞进了衣柜角落。
真正开始不对劲,是从第一个周末的午觉开始。那天阳光特别好,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要睡着,忽然觉得后背发紧,像有什么东西裹着我的腰。睁眼一看,被子好好盖在身上,可伸手往背后摸,指尖却触到了那团灰色绒布——它不知何时从衣柜里跑了出来,正松松地缠在我的腰上,蕾丝边蹭着皮肤,凉得像蛇。
我把绒布扔进楼下的垃圾桶,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当天晚上,我打开衣柜找睡衣时,那团绒布又安安静静地躺在最深处,甚至比之前更平整,连我白天扯出来的褶皱都消失了。这次我没再扔,而是把它锁进了衣柜最上面的抽屉,还压了本厚重的词典。
但绒布像是长了脚。接下来的日子,它总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冒出来:有时铺在我的枕头上,蕾丝边对着我的脸;有时缠在椅背上,格子纹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最让我发毛的是有天早上,我发现它竟然盖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上留着一道浅浅的印子——那印子的形状,和绒布上的格子纹一模一样,像是有人用绒布在屏幕上按了很久。
我开始不敢关衣柜门。每天睡前都要把衣柜里的衣服翻一遍,确认没有绒布的影子才敢躺下。可越是警惕,越容易撞见更诡异的事。有天半夜我起床上厕所,路过客厅时瞥见衣柜门开了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刚要伸手推开门,就听见衣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衣服摩擦的声音,是布料被慢慢展开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猛地拉开衣柜门,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我的衣服挂在衣架上,随着开门的风轻轻晃。可低头时,我看见衣柜的底板上,铺着一层细细的灰,灰的形状很规整,像有人在里面铺过一块方形的布,又轻轻收走了。而我的那件黑色毛衣,原本是平整地挂着的,此刻领口处却多了道褶皱,和绒布边缘的蕾丝形状,分毫不差。
那天之后,我发现家里的东西开始出现奇怪的褶皱。衬衫的袖口会突然多一道折痕,床单的角落会被叠成整齐的三角形,甚至连我放在桌上的纸巾盒,里面的纸巾都会被人抽出来,叠成小小的方块再塞回去。这些褶皱都很规整,像是有人用尺子量过,每一道折痕的角度都一样,带着种近乎偏执的整齐。
我终于忍不住去问房东,前租客到底是什么人。房东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前租客是个老太太,去年冬天走的,走的时候就躺在衣柜旁边的床上,手里还攥着块灰色的绒布。“老太太一辈子爱干净,”房东说,“最喜欢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连布料上的褶皱都要捋平……”
我没听完就跑回了家,冲进卧室打开衣柜。这次我没找绒布,而是盯着衣柜的底板看——那里的灰已经被我扫过很多次,可此刻,灰层上又出现了那个方形的印子,印子中间,叠着我的一条围巾,围巾的褶皱里,裹着一小块灰色的绒布碎片。
当晚我抱着被子坐在沙发上不敢睡,眼睛死死盯着卧室的门。凌晨两点多,卧室里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衣柜门被推开了。我拿起手机壮着胆子走过去,透过门缝看见衣柜里的衣服正在轻轻晃动,不是被风吹的,是有人在里面整理——衣架在慢慢转动,衬衫的袖口被人用手捋平,裤子的褶皱被一点点展开,而在衣柜最深处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轮廓,它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叠着,动作轻柔又缓慢,像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突然想起前几天洗绒布时,在水里发现的那根白发。
第二天早上,我在衣柜里发现了我的那件黑色毛衣。它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的正中间,领口的褶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的折痕——那道折痕的形状,和我昨晚在门缝里看到的、那个轮廓手里拿着的东西,一模一样。而在毛衣的口袋里,我摸到了一团凉津津的布料,展开时,灰色的绒布上印着细碎的格子纹,蕾丝边蹭着我的手指,上面还沾着一根白发,和我之前在水里发现的那根,一样长。
我再也不敢住在那里。搬东西那天,我特意看了眼衣柜的底板,灰层上的方形印子还在,只是比之前大了一圈,边缘整整齐齐,像有人在里面铺过一块更大的布。临走时,我把那团绒布留在了衣柜里,叠得和毛衣一样整齐。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那个小区。直到上个月,我在网上看到那个老小区要拆迁的消息,配图里有张三楼的照片——卧室的衣柜门开着,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衣柜的底板上,铺着一层细细的灰,灰层中间,叠着一块深灰色的绒布,蕾丝边在阳光下晃着,布料上的格子纹,像被水浸过的旧报纸,整整齐齐,没有一道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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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